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七五之庞太师嫁女   作者:梨仙 文案 一个是行侠仗义,惩恶锄奸的南侠,一个是奸臣之女、神棍千金; 一个黑白分明,一心匡扶正义,是包大人的左膀右臂;一个心如琉璃,天真烂漫,是庞太师的掌上明珠。 庞太师:我当奸臣,不为钱,不为权,就是为了把女儿都嫁到开封府,让包黑子日子难过! 宣圣太后潘氏怀嬴在圣宗去后游于宋辽各地,救人无数,施恩于民,百姓为立生祠,因其乳名蝉娘,世人谬误,供奉为寒蝉天后娘娘。最后归于先师麻衣道者裴钜与希夷先生陈抟羽化之地——华山张超谷,闭生死关,不知后事。潘怀嬴潘蝉破碎虚空来到七侠五义的世界。 一日庞太师的夫人路过寒蝉天后娘娘宫,梦蝉生女,太师奇之,取名梦蝉。 主cp:展昭和原创女主庞梦蝉 梦蝉飞集冠上。此梦为大贵者之兆。文士居朝中要居,武士为护驾左右。《梦林玄解》   梦蝉鸣,吉。此梦主有远信至,又主高人逸士,声应乞求之兆。《梦林玄解》   梦蝉鸣。主高人逸士声应乞求之兆。《断梦秘书》   梦蝉人室中,吉。必有贵人来至,或有佳音佳信来。《梦林玄解》 内容标签:七五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庞梦蝉 ┃ 配角:展昭;庞统;潘蝉 ┃ 其它:各种包青天众   楔子   宋真宗年间,几名捕蛇者结伴入华山张超谷捕蛇,险些丧命,被一位绝色妇人所救。这妇人从天而降身穿天衣,堆云发髻,高贵不可亵渎。众人为天人神威所摄,妇人问:“山谷禁地,何以涉险。”   众人捕蛇皆因家境贫寒,难以自足,遇到时疫,家人病患不治涉险捕蛇换钱。妇人感其骨肉情深,悯其生活之艰,采来草药授以熬制之法,后病果痊愈。   妇人自云夫家赵姓,遂称赵夫人。赵夫人古道热肠,随众人回到村中,活人无数,传授营生之法。某日看日头东斜,云村东大树压住风水,引来贫瘠之苦。村人依言移大树半寸,岁岁丰登,家有余粮。又云某家当得贵子,因延名师教导,某家果生一子,五岁能文,四十年官至二品。   赵夫人居半月,将去。   问其姓名,答曰:“本宫蝉娘。”那二品大官荣归故里,为之修生庙祭拜,大官于朝中见识广博,以赵夫人容貌卓绝,气度高华,始知应为皇家威仪。心中暗道刘后掌控朝堂,出身微贱,如何比得上这差奴使婢,鲜衣美食,万贯财富教养出来的贵气,题庙号“寒蝉天后娘娘宫”。   一时之间,宋辽境内许多百姓都声称见到了寒蝉天后,民间庙宇如雨后春笋。   庐州合肥包家村住一包员外,积德行善,广有家财,人称“包善人”、“包百万”。夫人周氏年过四十,老蚌含珠,包员外忧心老妻身体,终日闷闷。   这日独坐书斋,正踌躇此事,不觉双目困倦,伏几而卧。朦胧之际,只见半空中祥云缭绕,瑞气氤氲;猛然红光一闪,面前落下个怪物来,头生双角,青面红发,巨口撩牙,左手拿一银锭,右手执一朱笔,跳舞着奔落前来。员外大叫一声,醒来却是一梦,心中尚觉乱跳。正自出神,忽见丫鬟掀帘而入,报道:“员外,大喜了!方才安人产生一位公子,奴婢特来禀知。”员外闻听,抽了一口凉气,只吓得惊疑不止;怔了多时,吟了一声,道:“罢了,罢了!家门不幸,生此妖邪。”(摘自原文)   包员外受次子包海夫妻撺掇,瞒着老妻,将幼子遗弃。长媳无意听闻告之相公包山,却说大爷包山赶到锦屏山,果见一片深草,四下寻找,只见茶叶篓子横躺,却无三弟。大爷着忙,连说:“不好!大约被虎吃了。”暗自垂泪不提。   知闻听一串清脆的拨浪鼓轻敲声音,大爷抹了泪下意识寻过去,见到一位美妇坐在一处汉白玉砌成的凉亭之中,四面垂着轻纱,轻轻晃着手中手中的拨浪鼓,哄得摇篮中的小儿安然入睡。   大爷心中暗生侥幸:“这婴孩儿莫不是我那三弟?”   正要冒昧上前打扰,那美妇头也不抬,温柔地抱起摇篮中安然入睡的婴孩儿,莲步缓缓,周身笼罩着荧光,走到大爷面前:“天降星主于宋室,乃是大宋百姓之福,是包家累世行善因果。你须得好好栽培,百年身后,自有福报。”又赠予一枚白玉蝉,“本宫与星主缘分未尽,玉蝉一枚,愿结为干亲,助他趋吉避凶。愿他匡扶宋室,拯救万民苍生,故取名拯。如遇艰难,尽可往天后宫,焚香三柱。”   不知怎么地,大爷觉得美妇的话句句可信,恍惚中接过三弟和玉蝉,抱回家中。与妻子回忆起来,连美妇的长相都记不清楚,妻子联想他所形容故事,双手合十,感谢神明:“哎呀!定是寒蝉天后娘娘显灵!”夫妻二人第二日果然前去天后宫还愿,仿佛见到天后对他们微笑致意。   时光转瞬即逝,小包拯在兄长嫂子和义母寒蝉天后的关注下渐渐长大成人,寒蝉隐在暗处多番照拂,此番托付一位宁老先生授其学问,正是不求显达的鸿儒大家。   此时仁宗尚未亲政,刘太后临朝专制,参知政事,拜工部侍郎、枢密使庞吉之妻夫人和长子庞统遇大雨,入避天后宫,雷声不断,庞夫人难产。彼时庞统虽然年纪轻轻,却十分孝顺,不能为母亲分忧,只得跪在天后像面前祈福。   许是诚意感动寒蝉,竟现了真身。幻天金光洒下,飘逸宫装,天衣无缝,面若霜花,颜如舜华,肌肤莹润,透着珠光,仙姿窈窕,垂眸望向庞统,眼含泪光,泪光中又仿佛有无限追忆悲思。素手一扬,广袖盈香,庞夫人梦蝉生女,母女平安。   同年,长女彩蝶被选为西宫,庞吉官拜同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加太师衔。庞太师大喜,以幼女梦蝉帮父有缘,爱如珍宝。   收胡莉   小包拯一日日长大,年仅十四由老师宁公做主赴考,中了秀才。因至乡试年头,全是宁公作主,与包山一同商议,硬叫包拯赴试,叫包山都推在老先生身上。到了挂榜之期,谁知又高高的中了乡魁。原来宁公早早收到了赵夫人的消息,她先是感谢了宁公多年来对包拯的教导之功,又一力做主,附上盘缠,要叫包拯上京会试。   包拯一路上京赶考,得了隐逸村狐狸报恩,牵桥搭线与李天官家的千金缔结了良缘。狐狸既然是妖物精怪,赵夫人不再回避,狐狸精胡莉只见眼前一片神光闪现,她胆怯地伏在地上,见到面前的巨石之上一位宫装丽人迎风而立,袅娜仙姿,飘飘若仙。   赵夫人一舒广袖:“胡莉,你知恩图报,三报恩德,为星主牵得良缘,成就因果。今日本宫赐你狐族修炼之法三册,望你早日修成正果,得证大道。”   胡莉见赵夫人仙姿傲骨,心生向往,跪地求道:“要不是星主在破庙救我,胡莉早就被雷劫化作飞灰。大恩不敢忘,夫人赐下如此珍贵的修炼卷册,胡莉只求能在夫人身边做一个小丫鬟,为夫人鞍前马后,请夫人答应。”说着以头抢地,仿佛有赵夫人不答应就要长跪不起的决心。   赵夫人伸出右手,掐指一算,笑道:“这样也好,你我有缘,你就跟在本宫身边,主仆相称。”夫人天生带着高高在上、颐气指使的贵气,要不是修道之人讲求舍去外物,夫人身边一定是仆婢如云,“畜生修道历来不易,万万不可荒废修行……”   主仆二人隐入群山丛林的包围之中,只听见胡莉渐渐大胆展露出狐族活泼的本性,在赵夫人身边左蹦又跳:“夫人,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赵,外面的人都称呼我为寒蝉天后。”   考罢三场,到了揭晓之期,因无门路,将包拯中了第二十三名进士,翰林无分,奉旨榜下即用知县,得了凤阳府定远县知县。包拯领凭后,收拾行李,急急出京,先行回家拜见父母兄嫂,禀明路上遭险,并与李天官结亲一事。员外安人又惊又喜,择日祭祖,叩谢宁老夫子,焚香告祭了义母寒蝉天后娘娘赵夫人。   过了数日,拜别父母兄嫂,带了李保、包兴起身赴任。将到定远县地界,包拯叫李保押着行李慢慢行走,自己同包兴改装易服,沿途私访。一路结识了展昭展熊飞,审了仗势欺人的皮熊,断了乌盆案,青天之名广为流传,开罪了上司,又有赵大刑毙,故此文书到时,包公例应革职。包公接到文书,将一切事宜交代署印之人,自己住庙。   这些年来,天后宫的香火更加鼎盛,包拯求宿于天后宫倒也便宜。因为大哥包山自小告诉自己,和天后结了干亲,包拯冥冥中也有所感应,此时于天后面前并不掩饰心中的苦闷:“义母在上,孩儿一心为民请命,岂料天意弄人。”   没等赵夫人有所动作,这随侍左右的胡莉已经是义愤填膺,按她说星主降于宋室,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这大宋的皇帝竟然不知道珍惜。她当下抱拳请命:“夫人……”   赵夫人是何等兰心慧质,没等她说下去,就已经拒绝:“皇帝受命于天,你这区区山精妖怪之身,就连接近他都会被龙气所伤,不要自寻死路。知道你忧心星主,本宫自有盘算。”   丞相王芑面奉御旨,赐图像一张,乃圣上梦中所见,醒来时宛然在目,御笔亲画了形像,特派王老大人暗暗密访此人。包拯得王老大人引荐,为圣上镇压了玉宸宫冤魂,圣上大悦,愈信乌盆之案,即升用开封府府尹、阴阳学士,包拯谢恩。加封“阴阳”二字,从此人传包公善于审鬼。白日断阳,夜间断阴,一时哄传遍了。   赵夫人主仆二人藏在云间,看着包拯在开封府府衙忙紧忙出,胡莉欢快地笑道:“夫人真是厉害,只是使了个法子,让那皇帝梦见咱们星主,就升了开封府尹。”赵夫人抚了抚鬓发,并不居功:“不过借了天庭的便宜相助。”   御札三道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庞府的管家庞忠拿着一张纸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三小姐留书出走啦!”   “瞎嚷嚷什么!走就走,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庞太师埋首案牍,烦躁地挥了挥手,“照往常,派出人马寻找一番,通令下面的州县沿途观照即可。”   “四小姐被三小姐带走了!”这才是重点,庞吉闻言猛地站起来只觉得一股气血冲上头,脚下踉跄,好悬才站稳,拍桌怒问:“这个逆女,竟敢带着我的幺女离家出走!”自从前几年庞夫人过身,除了四小姐梦蝉,其他几个少爷小姐都是被放养大的。三小姐飞燕最是胆大妄为,仗着姐姐庞妃的宠爱在后宫横行无忌,弄得鸡飞狗跳也就算了,还时不时离家出走。这本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偏偏她还带着自家小妹。   这下庞太师稳重不了了,庞忠忙问:“老爷,现在可如何是好?”   “陈州那地方如今正闹着饥荒,她去凑什么热闹。”庞吉看过庞飞燕的信,握拳捶掌,叹气连连:“快快,派人通知大少爷,让他派飞云骑沿途寻找保护两位小姐。还有二少爷,让他在陈州接应。”   “是!”庞忠拱手领命,赶紧四处调遣人手。   包拯自进了开封府,殚精竭虑,一心为民,解决了不少陈年旧案。不多几日,果然张氏夫人带领小姐俱各到了。一切定日迎娶事务,俱是包兴尽心备办妥当。到了吉期,也有多少官员前来贺喜,不必细表。包公自毕姻后,见李氏小姐幽闲贞静,体态端庄,诚不失大家闺范,满心欢喜。   昔日同窗公孙策学富五车,学识渊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为包公精神所钦佩,不计名利,甘愿做一个小小的幕僚。因缘际会,又有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几位义士弃暗投明,来投奔效力。   开封府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与日俱增,皇上也是十分倚重。包公办案得知庞昱奉皇命到陈州放粮不利胡作非为,于是直言上表,不该中用椒房宠信之人,直说圣上用人不当,一味顶撞言语。圣上转又一想,此乃直言敢陈,正是忠心为国,故尔转怒为喜,立刻召见包公。奏对之下,明系陈州放赈恐有情弊,因此圣上加封包公为龙图阁大学士,仍兼开封府事务,前往陈州稽察放赈之事,并统理民情。包公并不谢恩,跪奏道:“臣无权柄,不能服众,难以奉诏。”圣上因此又赏了御札三道。包公谢恩,领旨出朝。   却说公孙策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欲要一展为民请命的雄心壮志,真让他给包公出了个向天借胆的主意。次日,包公坐轿来至朝中,三呼已毕,出班奏道:“臣包拯昨蒙圣恩赐臣御札三道,臣谨遵旨,拟得式样,不敢擅用,谨呈御览。”说着话,黄箱已然抬到,摆在丹墀。圣上闪目观瞧,原来是三口铡刀的样子,分龙、虎、狗三品。包公又奏:“如有犯法者,各按品级行法。”圣上早已明白包公用意,是借“札”字之音改作“铡”字,做成三口铡刀,以为镇吓外官之用,不觉龙颜大喜,称羡包公奇才巧思,立刻准了所奏:“不必定日请训,俟御刑造成,急速起身。”   败家女   对于包拯这个老对头,庞太师深恨不已,却也知道不是无的放矢、公报私仇之人,故托信给西宫庞妃让她在皇上面前早早地起了一道无论如何都押回开封处置。包拯自然深知庞太师权势熏天,知道哪怕证据确凿,只要庞昱回到开封就如鱼入海,大事化小的多。   这庞昱罪行滔滔,公孙策设计要来龙虎狗三口御铡,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陈州三年大旱灾颗粒不收,国舅安乐侯庞昱抢男霸女、茶毒百姓、克扣赈粮、强征壮丁建造花园,使得陈州民不聊生。   飞燕、梦蝉姐妹轻车简行,先一步到了陈州,见到如此情状,也不禁埋怨哥哥的不是。飞燕虽然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却生性善良:“二哥,你怎么能这么做!”   “好妹妹,要是让大哥知道我做的事情,非杀了我不可,你要帮我!”庞昱先得知包拯的到来,又得知自己的大哥可能会来,从有恃无恐到乱了阵脚,始终冥顽不灵,毁尸灭迹,杀人灭口的歪招想了不少,“不行,不能让包黑子抓住我的把柄。”   庞昱典型的不见棺材不下泪,他还在支支吾吾不肯放手,脑子里为包拯、公孙策等人构思了一千种死法,突然脖子剧痛,转头看见小妹梦蝉举着的手还没有收回,耳晕目眩,只听到身边小厮庞文的呼喊声:“二少爷!二少爷!”   “蝉蝉?”飞燕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小妹不声不响就这么敲晕了二哥庞昱,亏得她脑筋灵活,双手一拍,转念一想:“做得好!”庞文见四小姐冷不丁地打晕了自家主子,三小姐还夸她,自诩一片忠心的庞文又怒又惊:“三小姐?”   “蠢货!”庞飞燕啪叽敲了庞文的头,庞文只觉得愈发的委屈,他可是一个好奴才,被打了骂了也没有放下自家少爷跑了的道理。   且说包拯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庞家别院,欲要拿下庞昱,带上堂来。包拯先礼后兵,求见庞昱:“包拯求见安乐侯。”管家仿佛不知来意,平静地将一行人领到正厅,上茶水点心,招待周全。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管家通报:“侯爷到。”出来两个丫鬟撩起帘子,众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去,先是一抹月白色泼墨衣角,再然后转出一名风度翩翩的少年儿郎,那儿郎生的实在是粉面红唇,拱手一笑道:“庞昱见过包大人。”一双星眸转动,加上这一点微笑,愈发显得美貌可爱,让人心生好感。   见了来人,包拯和公孙策不禁站起身来,面面相觑,这哪里是安乐侯庞昱,分明是失踪五年的庞三小姐飞燕女扮男装。飞燕的性格是不容许人家拆穿的,她星目圆瞪提醒包拯和公孙策不要拆穿自己,两人只得配合见礼:“下官见过侯爷。”   “这是我的小弟庞四。”飞燕遂了愿,引荐起身后的一位小公子,看身量体貌约莫十一二岁,公孙策心道这位玉面小公子,定是飞燕经常提起的妹妹,避嫌称呼道:“庞四公子有礼。”这位庞四小姐在汴京还有些名头,据说因为梦蝉出生,是谓吉兆。三年前她生日,宋辽和谈失败,她的大哥庞统以飞云七十二骑全歼辽人一千精锐,作为妹妹的贺礼。加上她身边常常出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民间都认为她受到寒蝉天后的眷顾,私下将她尊为圣女。   不过这位身世奇特的圣女,和传闻中相差无几,看起来十分淡泊单纯,不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不像飞燕这样娇蛮得让人又爱又恨。虽然爱的比恨得多那么些。   包拯想要查办庞昱本来是罪证确凿,可是因为飞燕捣乱,既遣返了被掳走的妇女,补偿了大笔银钱,还让乡绅里正之流恩威并施,堵住了嘴。还及时补还克扣的赈粮,这自然掏光了庞昱的身家,可惜庞昱委委屈屈地被绑在房里,心里在滴血,外面两个妹妹就将他巧设名目的辛苦贪得一一送还了,何等的败家。   手上没有人命官司,算是没有酿成大错,账面又被抹得很干净,以往欺男霸女的都让人压了下来。自古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这样的局面,包拯还想用上铡刀未免太过狠毒,有公报私仇的嫌疑。更何况庞飞燕日日闹着公孙策,包拯旁观都已经头痛欲裂,更不要提军师公孙策的惨状。   狸猫换太子   没了公孙策,包拯一人在庞府的后花园闲逛,遇到端着药的庞梦蝉,她依旧是男子打扮,看来姐妹二人是一心想要当好庞昱的家。庞昱被关在房里戒除五石散药瘾,他一个富贵侯爷如此敛财正是为一妖道以五石散等物所骗,庞家姐妹二话不说交出了妖道,关了庞昱,还陈州一片清明。   包拯自问懂得看人,这庞梦蝉眼神清澈,一看就知道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又想到她的一些传闻。不免问道:“听闻庞四公子得天后所眷顾,令兄的所作所为难道不应该伏法吗?”言外之意,我义母那样喜欢你,怎么你一点都没有荣辱感。   梦蝉是一个很爱笑的孩子,可是到了饿殍遍野的陈州她就一直木着一张脸,修道之人讲求道法自然,这陈州连一草一木都透着悲恸,她当然受了很大的影响。可她的单纯不是不知世事,而是心如琉璃,佛家说得菩提时,心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疵。她睁大茫然的双眼,无辜地看着包拯,让包拯满心挫折感:“陈州大旱三年,乃是他们不听朝廷休伐令,偷偷采伐所致。因果循环,没有我哥,也会有别人。”在梦蝉的心里,这天下的恶人都是因为有人才出现的,人的欲求才是万恶之源,既生既灭,自有定数。她年纪小,自幼学习道家清静无为的一套,有这样的理解倒也寻常。   不知道想通了什么,包拯叹了一口气,心道陈州一行,并非为了对付庞太师,而是为了百姓生存,如今任务也算完成。至于庞昱,只盼他能够改过向善,为时不晚。没过几日,包拯就了结了事宜,要回京复命,沿途路过一座天后宫,停下队伍,稍微整顿一番就要去上香。   至正殿,老道姑将香烛预备齐全,伺候焚香已毕。竟有一瞎眼贫婆在一名貌美村姑的搀扶下来向包大人喊冤,这贫婆看着邋遢,说道:“大人吩咐左右回避,我有话说。”包拯闻听,便叫左右暂且退出。座上方说道:“左右无人,有什么冤枉,诉将上来。”   ,瞎婆心想:也是苍天有眼,遇到包拯,平反冤案就在今天。可是当她走到包拯面前要讲述实情时,犹豫不决,担心包拯力不从心斗不过皇宫内的罪魁祸首。不觉失声道:“嗳哟!包卿!苦煞哀家了!”只这一句,包拯座上不胜惊讶。公孙策在旁,急冷冷打了个冷战。登时包拯黑脸也黄了。公孙策暗说:“我……我的妈呀!闹呵,审出哀家来了!我看这事怎么好呢?”   且说包拯见贫婆口呼包聊,自称哀家,平人如何有这样口气。只见李妃眼中流泪,便将已往之事,滔滔不断,述说一番:“哀家本是当今皇帝的生母,昔年玉辰宫李妃,为刘太后和宦臣郭淮所害,狸猫换太子。后来有寇珠、秦凤等忠心之人相助,才能逃出生天,自此流落民间。”   包拯闻听,吓得惊疑不止,连忙立起身来,问道:“话是这么说,不知有何证据?”李妃从里衣内,掏出一个油渍渍的包儿。梅娘接过打开,千层万裹,里面露出黄缎袱了来。打开袱子一看,里面却是金丸一粒,上刻着“玉宸宫”字样并李妃名号,包拯看罢,急忙包好,递给梅娘。   包拯和公孙策看了东西:“李妃娘娘请放心。臣一定为您沉冤得雪,恕包拯冒昧,权且认为亲眷,李妃是臣的叔母,梅娘姑娘就是臣的表妹。不知您意下如何?”李妃道:“既如此,但凭大人吩咐。”   包拯和公孙策慌忙为李妃母女打点,又叫老道姑将云堂小院打扫干净。不多时,丫鬟二名并衣服首饰一齐来到,服侍李妃在云堂小院沐浴更衣,不必细说。真是人仗衣帽,李妃和梅娘换上这官宦人家的锦衣,做娘的雍容。做女儿的年轻貌美,害得后来赶上的飞燕打破了醋坛子。   包拯连忙写了书信,密密封好,叫包兴乘马先行进京,路上务要小心。包兴到了家中向主母急忙请安,答道:“老爷甚是平安。先打发小人送来密书一封。”夫人忙抽出书信来一看,上言在陈州认了太后李妃,假作叔母,即将佛堂东间打扫洁净,预备李妃住宿。为遮掩众人耳目,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后写着:“看后付炬。”   这里包夫人照书信预备停当,每日至至诚诚,敬候凤驾。一日,只见前拨差役来了二名,进内衙敲响云牌,回道:“叔夫人已然进城,离府不远了。”李夫人恭候多时,行了大礼,忙将双手递过,彼此一拉。李妃说道:“侄媳妇吾儿起来,这是你妹妹梅娘。”   “好个娇俏的美人。”李夫人将李妃轻轻扶出轿外,搀至佛堂净室。李妃人座。诰命递茶,回头吩咐丫鬟等,将跟老太太的丫鬟让至别室歇息。诰命见屋内无人,复又跪下,方称:“臣妾李氏,愿李妃千岁,千千岁。”太后伸手相搀,说道:“吾儿千万不可如此,以后总以婆媳相称就是了。”包夫人连忙谢恩。李妃又将当初遇害情由,悄悄诉说一番,不觉昏花二目又落下泪来,自言:“二目皆是思君想子哭坏了,到如今诸物莫睹,可怎么好?”说罢,又哭起来。包夫人在旁流泪。   宝马香车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刘娥的好戏,这些年来,赵夫人没少交代禁宫亡魂们好好招待刘娥,到底不是大手笔。闭了三年关的赵夫人带着家里勾人的小丫鬟胡莉,一主一仆前往开封。   在陈州的时候,飞燕毫不留情地出卖了小妹,让她去缠住大哥庞统,自己轻骑独行,追上了公孙策。可是这分别的三年又要如何解释,两个人小心地避开这个话题,恢复到往日打情骂俏的光阴。快乐的时光短暂,飞燕敢进入开封的境内,就被庞太师的人带回了庞府。“本小姐自己会走,”飞燕鼓着腮帮子,跺了跺脚,转过来对公孙策说道,“三年前,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留下公孙策一个人怅然若失,三年前,春风得意马蹄疾,飞燕在后面喊着:“公孙策,你什么时候跟我爹求亲?”公孙策一挥鞭:“等我高中状元!”那时候的意气风发还言犹在耳,可如今公孙策看了看自己一身布衣,袖中双拳无意识握紧,青筋暴起。   庞统和梦蝉兄妹二人很快回到开封,庞昱被家法伺候,扔进军营吃苦,庞统下令让三妹禁足,安顿好小妹就径自回了边关,如今宋辽关系紧张,还需要他去主持大局。出城的时候,一众骑兵遇到了刚刚要进城的一对主仆。   飞云骑被传闻说得如何厉害,其实不过是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年纪小的庞林只有十八,也有活泼好奇的时候。七十二骑都拿小庞林当儿子和弟弟,庞统惜才时时带在身边教导,庞林心思活络,一眼瞄到了一架马车:“将军你看,这马车好漂亮,好特别。”   公孙策倒是识货,第一次见到这马车就说出了来历:“这马车样式仿唐,经过本朝的改良,外形美观精致,内里实用,行路极稳,造价不菲。”两匹宝马,雕栏香车,纱帐风动,车辕上坐着一名少女,看不出年龄,约莫十八许。梳着双环垂练髻,在头的两侧各盘成上卷下垂环,用镂空的钗朵固定好,多余的头发和桃色的长练垂在额头两侧,额心戴着半月流苏额饰,展现出了稚气未脱的少女情怀。一身粉红衣裙,花瓣一样的蝶袖缀着鎏金镂空玲珑球,赤裸着一对玉足,足踝系着一串铃铛,像是从桃花林中无意中闯出来的桃花小妖,天真烂漫。少女小心翼翼地垂着眸,做出肃静端庄的模样,那一双丹凤眼目光流转尽显露出万种风情,再守不住狐族特有的魅惑。   无论是车,还是人,都实在打眼。怨不得庞林会侧目,倒是庞统没有放在心上,就这么驱马离去。清风掀起纱帐的一角,原本还闭目入定的赵夫人突然睁开一双妙目瞟向庞统的背影。   马车缓缓驶入潘府,此时潘府的当家人是潘美的大儿子潘惟德,小妹起死回生让他不愿追问缘由,死守住秘密。只是她向来不肯入京,每每都是自己收拾行囊到各地去看她。“稀奇啦,妹妹怎么想起回来了?莫不又是哪家的少年郎缠着你不放,找阿兄打发走。”潘惟德已经是花甲之年,一改年轻时候的老成,越活越成了老小孩儿,总爱开些玩笑。   朱唇微抿,啜了一口清茶,赵夫人放下杯子,一只玉指还玩着杯沿:“我啊~这次可是回来看好戏的。”止不住的笑意让冷俏的玉面如春来破冰一般。   一看这个表情,潘惟德就知道这次定是有人倒了大霉。等赵夫人和他说明了原委,他惊得站了起来,在屋中来回走动:“你的意思是说,刘娥这毒妇竟然敢用狸猫换太子,这瞎婆才是真正的国母!”潘家和刘太后因为潘蝉的缘故结怨已久,潘惟德提起她时全无敬意。可怜他一腔忠君热血,生生按下家仇,到今日才知道是一场闹剧。   未免他怒火攻心,赵夫人笑嘻嘻地端上一杯水:“好了,如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哥消消气,咱们就好好看太后娘娘怎么收场。”潘惟德果然缓了过来,是啊,这包拯做事,可算得是六亲不认,遂笑道:“妹妹收了个好儿子!”   另一边,飞燕为了弥补之前,去哪里都带着妹妹梦蝉,梦蝉无意中在包府见到了李宸妃和梅娘母女,这事情自然传到了宫中庞妃耳中。庞妃有心问鼎后位,近些年庞家和刘太后的关系从同盟变成对头,不怪乎刘太后在内的皇室长辈似乎更中意鲁国公的孙女曹玉莹,这下好了,这事情要是东窗事发,在后面捡漏的不就是自家吗?   八贤王   如今寇珠、秦凤、余忠一干人等已经死了,知道真相的活人不过刘太后、、王妃狄娘娘、郭槐、陈琳等人。包拯借狄娘娘寿辰,让夫人李氏带着李宸妃入内见了狄娘娘,虽说十几年过去,狄娘娘焉有认不出李宸妃的道理。为了看这场好戏,赵夫人摇身一变做潘惟德之妻潘老夫人的娘家侄女跟了进去。   很快八贤王就被请回来了,还没进屋却与一心旁观的赵夫人在后花园不期而遇。赵夫人自然不会屈膝行礼,只是微微颔首。眼光却忍不住落在八贤王赵元俨的身上,年近不惑的八贤王身着书生的宽袍大袖,绣着四爪金龙,昂扬之间,无半点书生气息。袖口用金丝绣着祥云,长而宽的衣袖盖过手背,手指一缩,便轻轻巧巧的笼进袖内。这么个如同乡村老汉避寒取暖的经常动作,他做来竟是说不出的高华温润。虽不是她的老七,却也是太宗的儿子元俨,做母亲的自然是柔肠百转。   面若霜花,剪水双瞳,玉手交握在身前,头戴莲花冠,长发披在身后如同瀑布,水蓝色的丝罗襦裙,白色的面纱,绣着东珠的软鞋。赵元俨心里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而且举止眼神十分奇怪,就好像自家母妃王德妃弥留时的眼神,孩儿长大如斯,夫复何求。这样的倾城美人,仿佛呼出一口热气都能被融掉,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他没来得及细想,就这么惊鸿一瞥,擦肩而过。却不知道在别人的眼中是何等的相似,不光是眉宇之间的冷凝沉重,还是谈笑间的气度高华。   李妃一出现,八贤王就有预感,是到了揭盖子的时候了,他最担心的是投鼠忌器啊!另一边郭槐为了毁尸灭迹,连御前的太监陈琳都除掉了,亏得陈琳早早藏了密折。包拯把审理狸猫案分了四个阶段:其一,取证,有陈琳密折和郭槐供词;其二,李妃呈御状,惊动皇上过问此案;其三,劝八贤王重新抖擞精神,同心联手;其四,求皇上特准降旨,让包拯我全权处理。   可惜,郭槐担下了所有的罪名,而所有证据竟然指向八贤王,八贤王一不辩白,二不交出密折,暗暗扣住了李宸妃。他双手拢在袖中,神色凝重:“包拯,本王年幼的时候深得太宗的宠爱,几欲立我为太子。可是后来太宗弥留之际还是将皇位传给了三皇兄,也就是先帝。因为天下不是太宗一人的天下,为了宋室,为了百姓,本王可以牺牲一切,包括我自己。”哪怕是承担千古骂名又如何?李娘娘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就留在南清宫颐养天年;至于过去的陈年老帐,也不必去追究,落得个天下太平吧。   包拯执着于真相,也不想一听就火了:“八贤王你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你难道忘了天下兴亡的历史教训吗?朝纲不正,百姓怎能得到安宁;姑息养奸必将后患无穷;如与奸贼同流合污令国人心寒齿冷。你想息事宁人当个老好人,可是你别忘了屈死的无辜为的是什么?寇珠、秦风、陈琳临危不惧,无怨无悔,他们和赵氏宗庙、皇家子嗣并没有什么相干,他们是为了公理、人道、正义、王法而义无反顾。我今天豁出去得罪你八千岁,也要犯颜直谏,只望你能说出真情。”   双方竟这样僵持了下来,八贤王赵元俨缄口不言,皇帝扛不住层层压力和想要杀人灭口的刘太后,下了斩立决的旨意。“想不到元俨竟有德芳哥哥的风骨,心怀天下,舍弃小我。”赵夫人感叹之余,命胡莉带着太宗的印信,到法场救下八贤王。   大宋以孝治天下,有太宗的印信,想要知道真相的赵祯问:“皇父想违抗皇爷爷的旨意吗?”八贤王,他很轻描淡写,不紧不慢的抬头说:“哦,臣不敢。”酝酿良久,终于说出了“李娘娘就是万岁的生身母亲”这句话。到此,陈琳密折所奏得到证实,真相大白于天下。   八贤王府的死士也交出了李宸妃,皇上喊着:“皇娘,皇娘!”   在仪仗的簇拥下,李妃上殿。皇上向生母、真正的太后跪拜。“皇儿”,“母亲”这一声呼唤等了十八年,母子相抱,高兴得哭了起来。   包拯得到皇上的敕准,全权处理此案。内侍按法定程序,将一纸供状送到开封府。   狸猫案   包拯从小县令到开封府尹,一路上都是八贤王在鼎力支持。他年幼时二嫂为了家产将他骗入古井,是胡莉引来郭槐将他救出。因为处决了八贤王的舅舅赵国栋,得罪八贤王,被削去官职,是郭槐四处奔走,甚至搬出了刘太后求情。这两个人一个对包拯有知遇之恩,一个对包拯有救命之恩,可是这一次为李宸妃沉冤昭雪,等到了秋后,一具虎头铡就要让郭槐身首异处;一条白绫留下刘妃一具全尸。而八贤王和包拯更是数次对峙。   包拯提着一壶酒,来到天牢送别郭槐:“包拯当年进京赶考,饮的也是这种酒。一杯热衷肠,当日包拯斩那国舅爷,八王爷与陈公公都来相劝,唯有公公仗义执言,要包拯以国法为重,公公谏言,字字句句包拯铭刻在心。”   郭槐不是无情之人,他手上沾满鲜血,却对包拯和刘太后有情有义:“郭槐惭愧惭愧,咱家这一生,从不求功名,也不求金钱。包拯,没有你是朝廷的损失啊!”哪怕应了当日八贤王的怒言,自食其果,郭槐也没有怨言。   包拯为她斟上酒:“否则你就守着家里良田万顷。”人之将死,郭槐喝了一口热酒吐露心声:“咱家这一生追求的乃是心中至爱。”包拯如同和老友闲聊,一干而尽,为郭槐满上:“公公乃至情至性之人。”   郭槐苦笑:“咱家的至爱,乃是当年西村中的一位姑娘,后来她被选妃入宫,咱家为了长相左右,甘愿净身入宫,随侍至今,二十年来,她喜欢的东西,我极力维护,她不喜欢的东西,我皆悉除去,我只为她而活。”   包拯不意竟有这样的内情:“公公活的好苦啊!”郭槐笑得满足:“不苦,郭槐乐在其中,大人为何不饮此酒?”包拯举起酒杯:“小小酒杯,重于千斤。”包拯心口压着千斤大石:“公公将死在包拯手中,包拯岂不成为恩将仇报的不义之人,这酒包拯如何喝得下口?”   郭槐反而宽慰包拯:“大人此言言重了,我为太后问心无愧,你我二人各为其主,何言亏欠?”他为刘妃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更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死而无憾。心中忍不住念叨:“郭槐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伺候娘娘了,二十年的朝夕相处,郭槐已经很满足了,娘娘,我死而无憾,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没有我,谁来伺候您呢?梳头的宫女,她不知晓偷偷藏起您的白发,熏衣的内侍也不知道你喜欢用西域的檀香,打扫的奴才不明白在窗台上放上一盆萱草,那是咱们家乡的萱草……如今……郭槐扣别娘娘,但愿郭槐死后有灵,陪伴娘娘长相左右……”郭槐伏罪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加上李太后仁慈,留了刘氏一条命。   凡人素来得天道的偏爱,为了让他们安然生长于三界,维护一方秩序。这官衙的门神足以挡去山精鬼怪,就是一些得道之人都不能不请自如。更何况皇宫有龙气庇佑,除非按凡人的为客之道来办,否则大罗神仙也别想进入皇宫。赵夫人凡念未除,离得道看似只有一线,这一线却是千难万难。可正因为如此,她命相上还有皇室印记,出入宫闱并不困难。   因为太医的悉心治疗,加上天后宫进献的灵丹妙药,李宸妃自然渐渐重见光明。赵夫人悄然跟随着李妃进入关押刘娥的冷宫,见李妃屏退宫人,看着落魄伏地的刘娥:“郭槐已伏罪,你还有何话说?”事到如今,她还嘴硬,将罪责推到郭槐身上:“都是他做的,我全不知道。”   李妃冷笑道:“郭槐如果听到你说出这种话,他会觉得他真不值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曾经她恨郭槐入骨,现在却只觉得他可怜。   郭槐已经是救不了了,刘娥顾不上他的死活,一味辩解:“是他害我的,我是身不由己。”李妃听不下去,斥道:“住口!”刘娥贪生怕死,此刻顾不得什么尊严:“姐姐,我也是莫可奈何,都是郭槐一个人一手遮天,他恨你呀,他恨你所以他才……”她李妃最是心软,若能求她放我一马。   李妃将那状词扔给刘娥:“你怎么不看看这状词?郭槐他把一切的罪过独自揽下,全心全意的为你开脱罪名,你怎么还说得出这种话来?”刘娥反而松了口气:“都是他,是他害了我!”   李妃却说:“是你害了他!”   知道李妃心软,刘娥砌词狡辩之心不死:“不,不。狸猫是他杀的,太子是他换的,寇珠是他害的,冷宫也是他烧的,一切一切的罪过都是他,他才是罪魁祸首,我是无辜的。”   李妃义正言辞地斥道:“是你利用了郭槐,你想坐上正宫,不惜利用郭槐的忠心,怂恿他做尽伤天害理的事,你怎么还说的出这种话来?”到了这样的境地,还不不知悔改!   看李妃这条路行不通,刘娥想到皇上:“皇上呢?我要见皇上。”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刘娥相信只要自己见到皇上,皇上一定会宽恕自己的。   简直冥顽不灵,李妃扔下一句狠话就自行离开:“皇上有旨,如要相见,就在黄泉之下。”绝了刘娥最后的希望,她如同行尸走肉般绝望地趴在了地上,眼神透露出了死亡的气息。   保命的秘密   眼见刘娥如同死狗一样摊在地上,赵夫人这才从后面显出身形,一双绣着芙蓉花的绣鞋,用十几颗圆润如一的米珠攒成花样,停在了刘娥的眼前。她那双死鱼般的白目,露出了惊骇的表情,颤抖着身子自下往上看着来人,月华锦织成的直衣里面是一套雪青色的上裳配着百褶裙,光洁的玉颈上是一张熟悉的面庞。   双目瞪得老大,眼球上面是狰狞的血丝,刘娥已经吃惊地失去了尖叫说话的能力。恐怖和惊骇排山倒海地袭来,是她?眼前霜玉的面容,和那个垂死边缘的苍白脸蛋重合,脑海里回荡起自己让人灌下潘蝉毒药时候,潘蝉临终的诅咒:“我潘蝉就算是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那是自己第一次做下这样的事情,手上第一次沾上了鲜血,不可谓不印象深刻。后来赵恒日日夜夜的陪伴,才缓解了噩梦缠绕的痛苦。   就是这个眼神,刘娥始终记得,几十年前自己被领回韩王府拜见王妃的时候。她看自己的眼神,就是那么的居高临下,仿佛连脚下的泥垢都不如,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刘娥自负美貌多情,深受男人的追捧,如何能吞得下这样的耻辱,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暗暗发誓终有一日要将高傲的韩王妃碾成不值一文的尘土。   熟悉的眼神激起了刘娥的斗志,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浅薄的女子,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靠在墙上,输人不输阵:“你是来索我的命的,那就拿去吧!”潘蝉扑哧一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拿余光上下打量了狼狈的刘娥,乜了一眼,她的声音说不上燕转莺啼,只是分外的豁达沉毅、清澈如泉鸣:“你配吗?”   刘娥气得心肝都抽搐着发疼,指甲都要在石板上挠出划痕:“你是人是鬼?”人虽怕鬼三分,鬼却怕人七分,刘娥手上孽债不少,就因为她地位尊崇,而且胆恶心狠,除了做些噩梦,从未出过事情。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后,再难再大的风浪也经历过,刘娥相信只要自己活着就还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刘娥!   “我是鬼?”潘蝉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手扶着腰“咯咯”地直笑,“我既不是鬼,也不是人。”脸上的笑容一敛,铺天盖地的威压如海水般扑向虚弱地刘娥。   熟悉的音容笑貌唤起了刘娥的记忆,几十年前的潘府及笄礼,那时候青春少艾的刘娥刚刚跟了韩王赵恒,撒娇卖乖求着他带自己去见识一下未来的韩王妃:“王爷~你就带阿娥去看一眼,就看一眼~王爷~”两人正是恋奸情热的时候,赵恒被心上人痴缠得答应下来。刘娥扮作赵恒身边的宫女,在男宾中远远地观礼。   她始终记得当日的盛况和代国公府的繁华。代国公潘美由武官转文,被视作下一任丞相人选,他的幺女潘蝉的及笄礼请来皇后主礼、公主赞礼,满朝文武都不忘借机夫人外交。她更加清楚地记得,礼毕潘蝉在众多闺秀贵妇的簇拥中醉人的甜笑,浑然天成的风流体态,和韩王眼中的火热和惊艳。这一切的一切带给刘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压迫感。嫉妒的种子从那时就已经种下,自己的母亲虽然是外室,但血脉里到底是官宦之后,成为潘蝉那样大家气度、人人称颂的高门贵女,韩王就会更爱自己。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刘娥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潘蝉反对自家兄长尚主,得罪了小姑子二公主赵英惠。潘美因杨业之死(1)获罪,潘蝉就在赵恒有意无意的放纵下被自己和赵英惠毒死。闭门谢客的潘美迅速地东山再起,要了二公主赔命。刘娥却活了下来,因为她无意间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   不管潘蝉是人是鬼,她有这样的神通,这个守了几十年的秘密或许能救自己一命,刘娥心中有了几分胜券:“章怀娘娘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真宗容不下你这个原配?”   潘蝉双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这倒是个好问题!怎么这其中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原因?”   红鸾星动   刘娥先是心中一喜,见潘蝉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惊讶疑问,心里反而惴惴不安:“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潘蝉忽然敛去了笑意,说了一句:“你来了?”一名身着撒花石榴裙配着樱草色上裳的少女,齐整的刘海,头发分成两股结成鬟垂挂于两侧分别系着两串花生粒大小圆润的珍珠,年约十五六,手臂间挽着一条水粉的披帛,腰间系着一只白玉蝉禁步,精致讨巧。刘娥定睛一看,不正是庞吉家里的幺女——庞梦蝉吗?只见那庞梦蝉步履轻快,施施然走到潘蝉身边,亲热地挽着潘蝉的衣袖:“见过夫人。”这样的亲昵情状,倒让一直以为庞家幺女生性羞涩内向的刘娥咋咋称奇。   道眼窥莫,人心洞烛。阴阳之学混和了道教咒术与密教占术,赵夫人潘蝉就是相术的传承者,而梦蝉则是在读心术上颇有天资。读心术和天眼神通都需要十分的天赋,修习者心性单纯,心无杂念,自先秦邹衍以来,都慢慢地失传。梦蝉和赵夫人的渊源并不单单是十数年前天后宫相救之恩那么简单,所以梦蝉对赵夫人颇为依恋,下文还会再提起。   刘娥虽然不再是尊崇的国母,但是梦蝉还是有礼地福身,快准狠地抓住她撑在身后的地面的手腕,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直直地看进她眼中,仿佛无尽的漩涡,要把她吸进去。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刘娥感觉无数画面飞快闪过脑海中,五六十年的记忆都被吸走了一样,直到那双有魔力的好双眼缓缓闭合,庞梦蝉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   心底的无数秘密被洞破,刘娥像看到恶魔一样,仓皇地指着庞梦蝉,往后缩:“妖怪!妖怪!你是妖怪!”强制地读取人心是一件很费神的事情,庞梦蝉被刘娥猛然地一推,踉跄半步,幸好背后一只柔软的手掌及时支撑住她,一股充沛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庞梦蝉转头对赵夫人道谢:“有劳夫人。”在赵夫人的眼里,梦蝉如同她的子女一般,她只是微微笑了笑。   真气运转一个小周天,梦蝉已经恢复了泰半,她看着有些疯癫的刘娥缩在墙角,问道:“刘妃如何处置?”赵夫人缓缓拨弄了一下腰间的宫绦,率先转身离开:“乾坤有序,阴阳有道,序不可乱,道不行发。已不复当日心境,来这一趟亲眼见证天道因果法则已经足够。”   梦蝉咬着唇,懵懂地点了点头,将自己读取到的记忆大致跟赵夫人讲了一下:数年前,潘家和皇家结为姻亲,赵恒得了一位美貌又有助力的高门贵女,怎么轻易就翻了脸。赵夫人一直以为是赵恒和刘娥有情,可是到了今日才知道是赵恒在太宗处无意间找到一张赵夫人的画像,栩栩如生,不是爱意深邃肯定画不出来。赵恒将这件事视为皇室的悖论耻辱,自然恨不得将赵夫人除之后快。   她当然记得那次染疾正是在赵恒和自己的大婚前夕,据说太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还专门请了钦天监和陈抟。看来传言多半是真的,怪不得大婚第二日入宫请安,太宗就推脱不见新妇,他是不是梦到了那一世?赵夫人听完先是泪流不止然后又笑了起来:“万物运行,皆有次序。”一切循环,有因有果。   一转眼梦蝉都十五六岁了,赵夫人用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目光看得梦蝉发毛:“此间事了,胡莉的修行到了瓶颈处,可能会闭关些许日子渡她修行。”她温柔地执起梦蝉的手,点了点她的眉心,“红鸾星动,你打算怎么处置外面那个人?”   这下梦蝉惊呆了,刚刚她潜进来的时候,一时不慎惊动了几个内卫,没想到其中一个轻功颇高竟然能紧追自己不放。她赶着来和赵夫人见面,沿途划了几道石头花树,摆了几个阵法困住那个人,竟让他闯了过来最后卡在了赵夫人亲自画的石阵里面。原本不过以为是个有些能耐的武夫,怎么和自己还扯上了关系:“夫人是说?”   赵夫人掐指一算:“南侠展昭,也不算辱没了你。”摇身化作一片肉眼不可见的金光凭空消失在冷宫之中,顺便挥手撤去摆下的阵法。展昭敏感地发现之前怎么都走不出的地方发生了变化,清冷萧瑟的冷宫赫然出现在眼前,其他几个内卫也追了上来:“展大侠,你怎么样?”   初相见   展昭之所以出现在宫中也是大有文章。盖因郭槐此人至情至性,为刘妃做尽恶事,只要不妨害心爱之人,他也不遗余力做过许多好事,在许多人眼中是个从不吝惜雪中送炭的大恩人。因为包拯“恩将仇报”判决其秋后处斩,有那等不知情的暗恨他的辣手。有一恶道名唤郉吉,会些歪门邪道,平日里招摇撞骗,前文所说骗了庞昱的恶道就是他的同党。此人恶事做尽,却最是知恩图报,因为早年受过郭槐恩惠,竟胆大包天要为郭槐报仇。   展昭敬佩包拯的人品,在赵夫人的安排下无意中得知此事,杀了妖道前来搭救,包拯昏迷几日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包拯以展昭遇其于危难之中,数活其命,向皇上引荐。这才有了刚才展昭在宫中的一幕。   皇上和包拯年纪相仿,正是君臣相得,感情深厚,几日未见包拯,一见面便问道:“包拯你六日未朝,朕如失股肱,不胜郁闷。今日见到你了,方觉畅然。”包拯奏道:“多谢皇上,妖道已除,臣没有大碍。”   此时见他身边站了一名武生打扮,叠暴着英雄精神,面带着侠气的年轻人,生得不凡,心下便生了几分欢喜,又问道:“这位可是卿家参召的义士展昭?”包拯奏道:“正是此人,即如前日破了妖道郉吉的,也是此人。”   皇上闻听,龙颜大悦,道:“如此说来,此人不独与卿有恩,他的武艺竟是超群的了。”包拯奏道:“若论展昭武艺,他有三绝:第一,剑法精奥;第二,袖箭百发百中;第三,他的纵跃法,真有飞檐走壁之能。”皇上年轻也向往江湖游侠,快意恩仇的故事,听至此,不觉鼓掌大笑,道:“朕久已要选武艺超群的,未得其人。朕要亲往耀武楼试艺。”   驾幸耀武楼,合朝文武扈从,皇上来至耀武楼,升了宝座。包拯便将展昭带至丹墀,跪倒参驾。圣上见他有三旬以内年纪,气字不凡,举止合宜,龙心大悦。略问了问家乡籍贯。展昭一一奏对,甚是明晰。皇上便叫他舞剑,展昭谢恩,下了丹墀,施展了剑法和袖箭。   包拯道:“启禀皇上,展昭第三技乃纵跃法,非登高不可。就叫他上对面五间高阁,皇上可以登楼一望,看的始能真切。”君臣相携上了高阁,只见展昭便在平地上鹭伏鹤行,徘徊了几步。忽见他身体一缩,腰背一躬,嗖的一声,犹如云中飞燕一般,早已轻轻落在高阁之上。这边皇上惊喜非常,道:“卿等看他,如何一转眼间就上了高阁呢?”众臣宰齐声夸赞。   却说深宫大内高手如云,当即有几个年青侍卫蠢蠢欲动,要和展昭比试一番,臣子不甘人后,为君的闻言大喜:“大善!”拳脚无眼,天子面前,不容放肆,便比起了轻功。展昭的轻功确实不俗,口令一下,轻轻点地就如同离弓之箭,飞出数丈,其余几人紧紧缀在后面。   展昭不熟悉地界,这一飞竟离了耀武楼,闯入冷宫的地界,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行踪:“什么人?”几个内卫并展昭默契对视,当即决定尾随其后。几人被困在阵法中,展昭一人闯入赵夫人的阵法,才有了刚刚才的一幕。   想要入内一探究竟,那布满厚厚灰尘的大门“咯—吱—”缓缓打开,呛得几个人“咳咳”地咳起来,虽然迅速拿袖子掩住口鼻,灰尘还是扑得展昭一脸。展昭皱着眉,挥了挥眼前飞扬起的灰尘,从一片荒芜的门里走出来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明媚的石榴裙的少女,迎着展昭的方向走来,漫不经心地左顾右盼这,愉快轻笑地走过来,她肌肤白皙、步伐灵动,在一片明媚春/光中气质显得纯净出尘,有一双像新生儿一样干净和充满善意的眸子。   展昭感到自己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加快了,他为这个陌生的少女那股如清泉冰雪般纯净的美丽震慑、折服,这种感情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暧昧好感,而是爱剑的人看到了上古名剑的悸动。身边的内卫倒是精乖,纷纷低下头,拱手道:“见过庞四小姐。不知道四小姐怎么在这里?”哪怕是权臣之女,内卫还是得硬着头皮,例行公事地询问。   “刘妃毕竟曾是尊长,我来送送她。”庞梦蝉明显对服色不一致的展昭更感兴趣,虽然回答了内卫的话,目光却一直放在展昭身上。因为她的眼光纯粹,只有好奇,没有痴迷,并不让人觉得不自在,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庞太师原本和刘妃沾着亲,这理由还说得过去,内卫又问:“不知道四小姐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庞女侠   换了庞飞燕早就不耐烦了,庞梦蝉寒蝉宫圣女的外号不是白来的,合宫上下都知道她泥人一样的性格,遇到这样没完没了的盘问丝毫不生气,反而是认真地回答:“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你们刚刚追的人就是我。”坦然地解释了他们的疑惑,内卫们没有多加怀疑:“原来是一场误会,”为了掩饰尴尬为两个人介绍起来,“四小姐这位是南侠展昭展大侠,奉圣上旨意,我们刚才正在比试轻功。”你千万不要介意啊!   “展大侠。”庞梦蝉不过十五六,展昭却是而立之年,长者为尊,她微微颔首,乖巧地打了个招呼。   “展爷,这位是庞太师的小女儿、庞妃娘娘的妹妹,庞四小姐。”这为首的内卫姓刘,平日就是个热心肠,习惯性热心地介绍起来。转念一想这二人也算男才女貌,年龄虽然差得大,当展爷未娶、庞四小姐待嫁,也算得合宜,这年头有些荒唐,没想到最后真让他做了两人的大媒。   展昭抱剑行了一个江湖礼:“庞四姑娘。”他本是武痴,见庞梦蝉步履轻盈,之前的追踪又告败了,起了争强好胜之心,长手一比,做了个请的姿势,“庞姑娘好俊的轻功,不知愿不愿意赐教?”   从小就跟随赵夫人学习九宫七星步和夫人的独门轻功幻妙身法,庞梦蝉不会武功,在轻功上面的造诣却不俗。向来难逢敌手,闺阁之间除了大哥庞统之外又无人可以比试,见展昭态度诚恳,之前被他嘴的紧了,此时也有几分技痒。梦蝉咬着唇,心里还有些忌讳抛头露面。   在刘内卫的怂恿下,她果真换了一套适合比武的交领宽袖披肩襦裙,纯白上裳,水蓝色裙子,一双雪白的靴子,显得仙气飘飘。卸下发饰,用水蓝色的发带扎了一个江湖女侠的清爽发辫,格外的英姿飒爽。   君王大臣在阁楼上久坐,内卫们迟迟未归,皇上发话让人去找。这时候身边的小太监林忠义指着远处半空中,喊道:“他们回了了!”一前一后一深蓝一水蓝两道身影由远及近在房檐间穿梭,几个纵身已经到了御驾面前。天子凝神一看,那微微领先的正是展昭。飞檐走壁到了精彩之处看得天子失声道:“奇哉!奇哉!这哪里是个人,分明是朕的御猫一般。”只因圣上金口说了“御猫”二字,南侠从此就得了这个绰号,人人称他为御猫。此号一传不知紧要,便惹起了多少英雄好汉,人人奇材,个个豪杰。   因为男女体力差距,微微落后的水蓝色身影明显小巧单薄许多,分明是一个女子!坐在皇帝右首的庞太师一个猛子站起来,惊讶地认出了自己的小女儿:“四丫头!”庞梦蝉提气纵身一跃落在庞太师面前,向上首的皇上行了一个大礼:“庞四见过皇上姐夫!见过爹爹,见过诸位大人。”   不等皇上喊起,就自来熟地直起身子,挽住想要发作的庞太师:“爹~”这一声娇呼让二十四孝老爹立刻破功,放软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还打扮成这样,跟人家比试轻功?”简直就是瞎掺和。庞梦蝉跺了跺脚,张开手臂,原地旋了两圈:“好不好看嘛~爹?皇上姐夫?”庞太师还有气,转过头不肯接招。可惜皇上不是他一个阵营的,他本是独生子,除了庞妃以外,他对娇蛮得庞飞燕和纯真的庞梦蝉最是喜爱,当即配合地赞赏道:“我们庞女侠很有英雄气概,称得上是当世的花木兰!”   “谢皇上姐夫。”庞梦蝉随意地福身谢恩,得了便宜还卖乖,朝父亲得意地扬了扬眉毛。青春可爱的女孩子总是格外招人喜爱,做什么事情都容易被接受,她又口气认真地和皇上禀报道:“禀告皇上,庞四已经试了展大侠的轻功,称得上是一绝。”学人家竖起大拇指的样子,着实可爱。   庞梦蝉平日里没有这么多话,也不会反复提起谁,除了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赵夫人。这小模样看在当爹的眼中,就是喜欢展昭了。庞太师也是爱才之人,他的二女婿崔浩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个展昭虽然出身草莽,但武艺确实高超,配自己幺女差了点,但是包黑子的人,能抢一个是一个。梦蝉哪里知道她的率性而为在自己老爹的心中有这么多含义,费了这么多心思。   “庞女侠都开了口,朕还有什么好说的,包拯你为朕引荐了一位贤才。”既然天子亲试了展昭的三艺,当日驾转还宫,立刻传旨:“展昭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就在开封府供职。”至次日五鼓,包拯带领展昭到了朝房,伺候谢恩。众人见了展昭,无不悄悄议论夸赞。又见展昭穿着簇新的四品武职服色,越显得气宇昂昂,威风凛凛,真真令人羡慕之中可畏可亲。连庞太师都暗暗捋着胡子点头,宝贝女儿的眼光真是不赖。   风月楼   突然而然有一天,开封府尹青天包大人失踪,两年以来没有音讯。包夫人李氏和包拯大哥大嫂包山夫妻到天后宫焚香求助,只得了天后稍安勿躁,一切均安的安抚。公孙先生只能独挑大梁到边关双喜镇和辽国和谈,展昭等人自然是一路护卫他来。   双喜镇风月楼。   “姐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说话的正是逃家的庞梦蝉,她正紧张地拽着姐姐的衣角,被带进边城一处叫风月楼的地方。一进来就被穿得花枝招展的四大疯花调戏,“哎哟,好俊俏的小公子,快让夏桑来伺候您!”女扮男装第一次到妓院这种地方,庞梦蝉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新奇,被一群穿着出位暴露的女子推攘来去,只会脸红害羞。   所幸飞燕是个老江湖,她一把挥开缠着自己和妹妹的夏桑、春花:“不用你们伺候,上些好酒好菜,”拉着妹妹往大厅一处角落走去,毕竟边城这种地方妓女又少,有时候也兼营客栈的活计,夏桑、春花没敢勉强,梦蝉终于抚胸松了口气:“还是姐姐厉害!”   飞燕得意地扬了扬头,两姐妹刚刚坐下来,她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边城这种小地方,连风月场所完全不能和汴京相提并论,你看镇口那家客栈更是差得不行,也就这里看得过去。话又说过来,这些天咱们赶了这么多路,你也累着了,先在这里休息两天,咱们再走。”   从离家到现在,梦蝉还是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干了什么:“姐姐,我们就这样走了,爹爹会不会担心啊?还有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去找谁啊?”   飞燕心虚地避开妹妹的眼神,眨巴眨巴眼敷衍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出来了,爹才不会担心呢!我还不是听说这里有那个人的消息,所以才跟过来的。你不是也吵着想要出门走走看看,到边关来找你的展大哥,找你的赵夫人吗?”边关进来有人传闻看到寒蝉天后的踪迹。   这时候门口传来“轱辘轱辘”由远及近的车马声,车辕上驾车的是一个穿着劲装红衣、梳着武士头的明艳少女,腰间悬着一把细长的配剑,英姿飒爽、艳丽妖娆。一路驾车而来,吸引了许多目光,她好像习以为常,全然没将这些目光放在眼里。她在风月楼前勒住了马,翻身下来,一看就是练家子:“吁——”然后转身向马车里面伸出手,“夫人,到了。”   马车里面递出一只玉手,光是这只手冰肌玉骨、五指如同雪峰,指尖如同雪中玉髓,已经美得令人移不开眼,教人无法不去猜测手的主人该有怎样的美丽。一袭玉色被扶出马车,蒙面的妇人,梳着精美双刀髻,仅簪着一朵玉叶芙蓉钗朵,流苏额饰垂在光洁的额前,一只紫玉步摇簪尾的玉石和珍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碰撞,发起清脆细小的叮声。面若霜花,一双星眸微垂,已经有千般风情。一身玉色直缀,胸前和衣襟都绣着低调奢华的妆花,披帛上绘着写意的山水,外面是一件银丝暗纹大氅,迤逦的裙摆扫在地面。光是静静地站在马车前,已经有一种凌然于众的高贵。她抬头看了看匾额上的名字,淡淡地问道:“就是这里?”   红衣少女恭敬地搀扶着绝色妇人往风月楼里面走,仿佛地面的尘埃都是对她的亵渎:“是。”   风月楼的老板在一片鸦雀无声的惊讶中迎上前,谦恭备至:“夫人,小店不接女客。”红衣少女手心摊开,放上一锭元宝,老板立刻讨好地问道:“这位夫人,不知怎么称呼,是来找人,还是打尖住店?”看对方非富即贵,长得有倾国倾城,她的丈夫不会这么不长眼来风月楼寻欢作乐吧?   美貌妇人面无表情地看了老板一眼没有答话,红衣少女代她答道:“我们夫人夫家姓赵,到你们这风月楼是来找人的。”   老板丝毫没有因为赵夫人的态度而恼羞成怒,笑道:“夫人一定是搞错了,我们这里怎么会有赵夫人要找的贵人。”   红衣女子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老板的眼前:“我们夫人从来不会错,我家公子之前受了伤流落到贵宝地,这锭银子是夫人感激你们的照拂之恩的。”   主仆二人已经到楼上的雅间坐下,老板还是一头雾水:“夫人指的是?”他一拍天灵盖,立即想到了楼里的杂役傻子大包,“春花,夏桑!赶紧把大包喊出来!”   妓/女有义   “你说你是我义母?”大包稚气地来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眼前静静端坐,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女子。赵夫人肯定地点点头,温柔地说:“好孩子,打听到你的消息,我就来了。”大包任由她牵过自己的手,直觉上觉得熟悉亲近,并不排斥。   胡莉“扑哧”一笑,看着大包灰头土脸的样子,一面小心翼翼地为他擦脸,一面对赵夫人道:“少爷这副样子,我还是第一次得见,倒十分稀奇可爱。”   “方圆百里都没什么好的落脚点,”赵夫人对胡莉道:“今日现在这楼里住下,我会替少爷看一下病情,稍作调理,再启程回开封。”   “是。”胡莉去找风月楼的老板打点。   赵夫人招呼大包坐下来:“过来,坐下来,饿了没?这里的厨子手艺还不错,你多吃一点。”她给他夹的都是他往日爱吃的菜,仿佛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照顾自己的孩子,自己却一筷子都没动。   飞燕见妹妹看得入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梦蝉,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梦蝉抓住姐姐的手,眼光还是看着赵夫人背影消失的地方:“刚刚那位夫人好面熟啊!会不会是赵夫人?”飞燕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她从来只是听说赵夫人的存在,以为只存在于妹妹的想象中:“哪有什么面善的人,你统共认识几个人哪?”一手娴熟地捏了捏梦蝉的还有婴儿肥的小脸,顺便拍了拍,“小乖乖,你就快点吃东西吧!”   饭后,大包喝了赵夫人开的药,赵夫人又给他施了针,风月楼的四花和小蛮都拥上来:“大包怎么样?”红衣少女胡莉端着一个食案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上面摆着胰子、帕子、小瓷瓶和装着温水的铜盆。看得出来赵夫人排场不小,胡莉试了试水温,滴了一滴香精,给她拧好了巾子:“夫人,先擦擦汗。”   赵夫人接过巾子擦了一把汗,还给了胡莉,然后将手放到铜盆里净了手,这才说:“他没事,只是记忆一时间无法恢复,等这个药喝了一个疗程,配上我的金针,肯定会有好转。过一段时间看了情况我再改方子,多谢你们对他的关心。”这一副医师加慈母的样子果然镇住了风月楼的人,让她们在心底承认了赵夫人大包义母的身份。   小蛮踟蹰再三问道:“夫人,您打算带大包回家吗?”   赵夫人看着还在沉睡的大包,不知怎么地想起他小的时候软软糯糯的样子,想起了自家虎实的元偲,心中软和:“等到病情稳定一些,我就带他回开封。”   还没等她的话实现,宋辽之间就因为谈判使节萧军的死起了争端,耶律俊才这个杀才恨不得当即挑起战火,好让自己一展抱负。他带了五千兵马就要血洗双喜镇,风月楼的妓/女此时倒有几分义气,和小蛮对大包不离不弃。尽管赵夫人早就说了:“你们先行一步,我们母子主仆三人,自有法子保护自己的周全。”   胡莉又将药端了上去:“夫人,这就不管他们了?”赵夫人啜了一口茶:“本宫卜过卦了,这一次有惊无险,再说有你我在,能教她们几个丢了性命?好了,你家星主就要康复,我们啊,就好好等他醒过来。”   今天,胡莉代赵夫人施针:“那庞家姐妹?”赵夫人摩挲着茶杯:“梦蝉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哪会出事?再说,关键时刻,少不得有我们回护她们姐妹。”   胡莉却道:“那个飞燕小姐真是大胆,这种危难时刻,还带着梦蝉待在这里。”赵夫人反而赞赏道:“飞燕对公孙策有情,自然舍不得生死关头离开他了。”   小蛮跑来报信:“赵夫人,辽兵来了,春花姐让你们待在里面不要出来。”这赵夫人和胡莉姐姐都长得这么祸国殃民的,那些辽兵见了还不兽性大发。   胡莉表示感谢:“不知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小蛮自然说没有。   很快,耶律俊才就气势汹汹地带着人进了城,一路的百姓都被转移了,他就来到风月楼大开杀戒。他还有些本事随手就破坏了春花等人玉石俱焚的打算,胡莉忍不住拿起兵器:“夫人,就这么看着他胡来?”赵夫人撑开了窗柩,看了看窗外的风云:“戒急用忍,还不是时候。”   飞星将军   关键时刻,先是几个身手敏捷的黑衣将士开道,然后“哈哈哈”一个英伟的人伴随着他朗朗的笑声进来了,他一袭藏青色的长袍,绣着繁复的暗纹和赵夫人的那身锦衣倒有异曲同工之处。举手投足都表现了一副君临天下的态势,面对屋子外面的几千辽军,他谈笑自若,见到的人心中无不暗道这是哪位大人物?   这么大动静和排场,“夫人说得转机就是这个人?”胡莉和赵夫人、庞家姐妹都已经来到栏杆旁边,庞家姐妹尤其高兴,庞飞燕一下子就喊道:“大哥!”庞梦蝉更夸张直接纵身一跃,落到自己大哥身边,乖巧地搂着自己大哥的腰,无声地撒起娇来,庞统宠溺地揉了揉梦蝉的头,笑骂了飞燕一句:“待会儿再收拾你。”眼光扫过戴着面纱的赵夫人,不由一滞,很快就掩饰过去。   “飞燕,庞统?”公孙策只觉得是惊喜连连,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了飞燕,加上有了庞统,就基本上有了胜算。耶律俊才的眼神都变得狂热起来,在军人的眼里,遇到对手着实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飞星将军庞统?”不正是这个庞统在与辽军的战斗中连胜才迫使辽国答应和谈。   庞统对耶律俊才说道:“夜来卜卦,得上坤下坎第七卦,卦名曰师,主北方有金戈之乱,我乃大宋的镇边大将军,既有战事,又岂能袖手旁观。”胡莉侧在赵夫人耳边嘀咕道:“这个庞统一来就卖弄那么点子周易八卦的东西!”赵夫人却笑道:“飞星将军庞统,可不是浪得虚名,三年前和谈失败,他曾以七十二精兵大败辽人一千前锋。”   胡莉第一次见夫人对星主以外的一个人这么赞赏有加,眼中还有几分怀念,疑惑道:“夫人认识庞统?”赵夫人道:“我之前不是说过,庞夫人梦蝉生女,就是庞统跪在我的金身前求得我出手相助的。”算是旧相识。胡莉点点头:“那他这个人还算是有些优点。”   耶律俊才自恃有五千精兵,拿下双喜镇不成问题,庞统却他有三错,兵分两路,削弱兵力;街道巷战,人多必败;轻敌深入,到了敌人的中心浑然不知,一招错,满盘皆输。飞云七十二骑很快摆平了外面泰半的辽军。到了这样的境地,耶律俊才觉得勇将终须战中亡,马革裹尸,不要等世间名将如美人,不须人间见白发的结局,和庞统这样的惊世之才一战人生才不会有遗憾,大辽又有兴起兵戈的理由。   “不是说只要找出证据,辽人就退兵吗?”包拯仿佛掐着时间醒过来,身后还跟着赵夫人和胡莉,“这些日子有义母的医治,我已经彻底恢复记忆。”说着向赵夫人长揖,“孩儿不孝,让义母担惊受累了。”见包拯承认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神神秘秘的赵夫人是自己的义母实在令人惊诧,“公孙先生,展护卫。”   众人惊喜的眼光都停留在包拯身上,唯有庞梦蝉离开兄长身边,来到赵夫人面前:“夫人。”梦蝉十分高兴:“想不到这次托姐姐的福,阴差阳错,真的见到了夫人。”   这位赵夫人看起来只比飞燕大几岁,说起话来倒像是七八十岁的人一样老气横秋:“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庞统何等伶俐的人,猜出来赵夫人的身份,此时也走近前来:“一别经年,赵夫人风采依旧。”   似乎更青睐这世间的人杰,赵夫人对庞统算得上是和颜悦色,微微颔首:“庞将军。”庞统立刻还了一礼,随着两个人距离靠近,一股幽幽的香气淡淡笼罩着庞统,庞统敏锐的嗅觉告诉他是天山雪莲的清香。仿佛知道庞统的心思一般,赵夫人的笑意在唇边蔓延:“我知道包拯一直和庞太师不太对付,将军若要找我这孩儿的麻烦,也请考虑下我这为娘的答不答应。”   庞统一愣,随即勾了一抹玩味的笑:“这是自然,……”俊眉飞扬,有意无意地拉长了语调,他倾身过来,在赵夫人耳边轻轻呵出一息温热,“要是知道夫人在此,庞统何必跑这么一趟。”   赵夫人仿佛觉得好笑一般,看在她的眼里庞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轻轻一笑就退开半步,她的目光忽然扫向耶律俊才:“耶律将军,我和你的先祖耶律斜轸旧日还有些交情,就是你父亲耶律楚雄见到我还得喊一声姨奶奶,少不得替你耶律斜轸说你两句,带着五千精兵连一个小小的双喜镇都拿不下,还让公孙策一介儒生拖住了行程,耶律家的威名全给你败光了。”说完仿佛很失望地叹了口气,就带着胡莉上了楼。   “你这老太婆!”耶律俊才郁结,耶律斜轸是做了古的,就算活着该有百来岁了,这包拯二十好几的人了,他的义母起码得有五六十岁,再怎么保养,也不能这么年轻吧,怎么这些宋人个个都不觉得奇怪。   赵夫人既然离开,庞统就不再客气:“包拯,你也听到了。你的解释不但要让耶律将军满意,还要让我满意,否则……”   别离最难   包拯既然恢复了记忆,当即开始推理和谈金案件。赵夫人主仆却在房中坐定,胡莉点起熏香:“夫人,您认识那个草包耶律俊才的祖父?”任由真气在体内运转一个小周天,赵夫人长舒一口气,瞑目养息:“这种事情还能胡说吗?不过时光稍纵即逝,早已物是人非罢了。”   胡莉想着这几天因为和谈金连着死了好几个人,心里痒痒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着:“夫人,您就不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就那么放心那个庞统?”赵夫人乜了她一眼,仿佛不耐烦一般:“想去看热闹就去,别在这里啰唣。”   胡莉赶忙认错:“哎哟,我的好夫人,我要去了,您又得说我心性未定。我其实就是担心星主被那个庞统欺负罢了!”赵夫人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心性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定下来的,星主的本事不需要谁去操心,你要去看就去好了,正好让本宫沐浴焚香,参拜师尊。”原来这位夫人实在是爱洁,一个法术能解决的事情,在山中修行尚且一日沐浴三次,入了尘世,更是勤勉。   都说狐族最是狡猾机灵,做事也很懂得讨主人家的欢心,胡莉当即捏了一个法诀,移来屏风木桶,注满清水,滴上精油,带上门欢欢喜喜地去看好戏。推理的过程固然精彩,案件的每一步都扣人心弦,可是这背后暗藏的故事实在令人凄然。哑女木兰为了替心上人彩蝶和父母报仇犯下这杀人之罪,又自杀谢罪请求耶律俊才退兵,风月楼的姑娘们都哭成一片,庞氏姐妹也是泪眼滂沱。   胡莉跟着哭得稀里哗啦,这才想起主人刚刚放走自己的时候幸灾乐祸,一染红尘终身误,所亲所爱恨终生,主人是最怕见到这些悲欢离合的场面,只因她虽然修得仙身,却无法忘却七情六欲,人间诸般因果只会是她的牵累。   明月当空,胡莉作为精怪最好是能恢复原形,在院中吸收日月精华,赵夫人就抱着她到院中散步,正好看到回拒了包拯邀请的庞统。赵夫人顺了顺胡莉的狐狸毛,欠身笑道:“庞将军。”   庞统看着轻纱从不离面的赵夫人和她怀中突然出现的红毛狐狸:“夫人这是在散步,遛狗?!”赵夫人怀里的胡莉抗议地嗤牙咧嘴,做出要扑向撕咬的狰狞状,谁知庞统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还敢伸出手来摸她。   赵夫人微微挑眉,及时按住了庞统想要作怪的手,这样一个简单动作却让她做出了万般风流意态,丝毫不带轻佻:“将军小心,小家伙认生。”幸好赵夫人动作快,不然胡莉不保证自己不拿对方磨磨牙齿。庞统知趣地收回手,眼中的趣味更浓。   “一晃,梦蝉已经十五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了,”赵夫人温柔地揉了揉胡莉毛茸茸的脑袋,将她放在地上,从袖中抽出一本书卷,递给庞统,“这本奇门遁甲纲要是我多年的札记心得,请你转交梦蝉。”   这些年来赵夫人和庞梦蝉一直暗中来往,庞统自然是知道的,他接过书卷,看着发黄的封面上的笔迹,行文格局颇为恢宏,一手飞白有太宗遗风:“夫人,不亲自交给梦蝉?”   “缘来缘去,静待良辰。”赵夫人轻轻摇头,抱起地上可怜地刨着地刷着存在感的胡莉,转身离开,月华如水,披在肩上,宛若天人。   可怜的小梦蝉被自己的大哥诓走,错失了和夫人相聚的时光,哭得不像样子,两个眼睛像核桃一样。万般无奈的庞统只能任由小妹成日去缠着包拯要人,包拯得了义母的嘱托,不敢随意打发庞梦蝉走,公孙策和飞燕这对欢喜冤家,还在为求亲的事情吵闹不休。大家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将梦蝉扔给了展昭:“展护卫,一切就有劳你了。”   此间事了,赵夫人不便久留,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胡莉不辞而别。   “夫人,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离上一次出山竟然已经有二十年多年,不如去拜访一下陷空岛。”   “陷空岛?”   “没错,昔日陷空岛的鼠王特别有趣,我们也去看看他的后辈是怎样的光景。”   主仆二人不借助法力,选择以马车代步,胡莉喜欢一个人碎碎念,旅途中让人觉得不那么寂寞:“夫人,你是没看到那天那个庞统的嘴脸,简直就是目中无人、不讲道理,他居然对星主说,他爹要亲自把星主凌迟处死,星主要是死在辽人的手里,他爹一定会恨得牙痒痒。”   “夫人,您有没有听我讲啊!那个庞统那么讨厌,您好像还挺欣赏他的!夫人!”   升天舞   包拯一行人一路回到京师,毫不意外地遇到了庞太师的刁难,虽然只是个分水的任务,但是庞太师照旧拿老话威胁包拯:“理所当然,如果包拯答不出来的话就是有辱国体,有负圣恩,难辞其咎,罪该问斩,以谢天下了,对吗?”庞太师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眉飞色舞地笑道:“包拯,看来我是有点喜欢上你了。”有了庞统这么一员猛将,庞太师在京中的势力,可谓是如日中天,现在连皇帝的人都敢截了。   庞家的几位小姐比皇家公主还要尊贵,出入后宫,简直就跟自己家后花园似的。梦蝉一路提着裙子,蹦蹦跳跳地进来了:“爹~”庞太师奸人的嘴脸一下子就崩塌了,亲热地接住自己的小女儿梦蝉:“爹的乖女儿,这一趟玩得开不开心?”   “开心,特别开心,梦蝉还见到了赵夫人。”所谓七岁不同席,这庞四小姐如今都十五六岁了,还跟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赖在老父的身上撒欢,可能她长相稚气,叫旁人也不觉得违和。梦蝉是个有分寸的小姑娘,撒了会儿娇,她很快乖乖巧巧地站到父亲身后,对眼前的硝烟仿佛一无所知,她就像是一块通透的水晶,不会因为别人的过度宠溺而骄纵,也不会因为单纯而圣母。即使此刻爹爹好像在欺负包大人,公孙先生和展大哥,梦蝉不会求情,就用一双水晶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让你不忍心映射人间真实下的污秽。   “是吗?”庞太师跟梦蝉说话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全然不在意所谓的赵夫人是哪一位。庞太师竖着眉毛:“爹怎么听说,你差点遇到危险了。”说完还用眼乜了包拯他们一眼。梦蝉从庞太师身边转了一个圈,绕到在一边穿着雪白的鹤氅得意洋洋地闲坐在一旁的庞统背后,吊着大哥的脖子:“爹,有大哥的飞云七十二骑,我怎么会有危险呢?”庞太师用鼻子冷哼了一下:“飞燕呢?这个死丫头惹了祸就知道让你来求情!”一家人叙上旧,包拯一行得以脱身,一回来就被庞太师刁难真是令人怀念的折磨,包拯轻松地解开了谜题,就去面见皇上。   姐姐庞飞燕二十岁天真烂漫,爱穿一身鹅黄和粉红,妹妹梦蝉爱穿嫣红缠枝的襦裙,一件缀着雪白鹅绒的衣襟的外卦,跟大哥庞统的衣服有异曲同工之效。扎着双环垂髻,金银钗作花朵形,垂着花穗,一式两件,结构相同图形相反,左右对称插戴。飘带中夹着银丝织成,两端垂着式样特别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因为长得面嫩,性格绵软,笑容甜甜的,梦蝉总是特别讨喜。   眼见包拯等人走了,庞梦蝉还吊在庞统身上:“郑王和郡主在京中走动得虽然不多,但是不是谁都没见过的。姐姐说,皇帝的动作越来越没趣了,竟然让自己的未婚妻到包拯身边当底细。”这些难听的话,梦蝉模仿着姐姐的样子一五一十地转述出来,连语气和神态都是一样的。庞统捏着她的小鼻子:“傻丫头,不许学你姐姐说这种刻薄话。”“哼”梦蝉傲娇地撅着嘴,仰着小脑袋,可爱极了。   “赵夫人是包拯的义母,只要跟着包大人,梦蝉一定能再次和夫人相遇。”这一次不用飞燕拐带,梦蝉就缠着和包拯去寻什么天芒。庞太师看一向无欲无求的幺女突然有这样的执着,才想起这位赵夫人就是幺女提起时时能在梦中相见,指导她的寒蝉天后。庞飞燕是个关不住的,正好宫中府中都不太宁静,庞太师就想着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等包拯一行人休整好了,梦蝉就跟着他们出发了,皇上要求包拯前往迦叶寺,破解东瀛高僧所带来的三大神器的秘密,以便找寻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天芒。包拯同东瀛将军之子等一行人到达迦叶寺后,寺内却先后发生高僧离奇被杀案件,而案件竟然与三大神器有关。凶手都是将军之子,一个是将军最思念的儿子,一个是将军寄予希望的儿子。谁能料到,多年前的一场悲剧演变成今日的憾事,谁又真是该死之人?!   梦蝉踩着风的节点,挥舞着手中的白练,顺着风的方向自由自在地跳舞。她的四肢在风中伸展、旋转,就好像这是她的一种本能,带着均匀的力度和惬意的姿态,就好像是迎风摇摆的柳枝在呼吸。她的笑容带着敬意和安宁,是对死者的祝愿和生命的崇敬。   展昭抱剑在胸前,问道:“庞姑娘这是?”公孙策学富五车,解释道:“这是一种祭祀性舞蹈,西南夷族人民的习俗,意在送别亡灵,祝愿他们升天永乐。不过学生看不出来,庞姑娘这是哪族哪家的风格。”这舞蹈令人心旷神怡,仿佛能看到亡者在天空中微笑告别。   先有了天后,然后有了天妃,赵夫人自然对沿海一代的天妃有所耳闻,也亲自来见过笑娘。她念唱了一段祭词,希望死去的人能够解脱。   读心术   不单梦蝉知道小蛮其实是柴郡主,飞燕更是心知肚明,既然皇帝要派人盯梢,包拯自然无法摆脱小蛮,一群人又一起上路了。不料却迷路进入一片森林,遇到许多奇怪的人和事。意外得知当地巡抚大人刘义离奇地死去的消息,包拯等人决定去看个明白。   据说刘义的死和西陵王的脸谱有关系,刘夫人思夫心切,悬赏重金寻找能够把刘义之灵带回阳间的祭灵人,以藉丈夫亡魂。刘义交好的三位官员将军高甲、盐道使丁函、巨贾钱并纷纷到来,甚至带了一群江湖术士。最后到场的是梦蝉的大哥庞统,庞统平日就爱卖弄飞星占卜之术,公然让众人进行灵术比赛。   私下里,梦蝉悄悄问庞统:“大哥,那不是铃儿姐姐?”庞统年青的时候,去哪里都带着自己的幺妹,他的这些私事梦蝉比庞太师还清楚。看到昔日哥哥的恋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刘巡抚的未亡人,梦蝉还是有点奇怪的。但是庞统不愿意说,梦蝉就不再问了。这就是梦蝉最让人喜欢的地方,她从不来不好奇不该好奇的事情,让人反而愿意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   比赛中,江湖道士们破绽百出,而住在刘义家的天问姑娘却用\"读心术\"让在场众人心服口服。不过有飞燕在的缘故,公孙策的心思一直都停留在她身上,两个人没有撞击出什么火花。像飞燕这样千金万金娇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在琴棋书画、典籍经故上的造诣可不会输给天问。   太阳已经下山,众人来到天一楼观看天问姑娘招魂。正在她要做法的时候,一阵熟悉的乐声响起,赵夫人带着胡莉从正门缓缓走进来,她的身上还残留着盛唐宫廷的旖旎风华,风流别致的坠马髻,如梦似幻的面纱,月白的素服,白中透蓝,夜凉如水,莹润的光泽中,的确像一轮静谧的明月。   幽暗的光线,漫步走来带来一股幽淡的香气隐隐传来。赵夫人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到,梦蝉开心地搂住她的手臂:“夫人,你怎么来了?”赵夫人拍了拍她软嫩的小手,意味深长地看了庞统一样:“跟庞将军一样随便走走。”梦蝉也不纠缠这个问题转过头,对赵夫人身后的红衣胡莉打了个招呼:“胡莉姐。”   胡莉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线笑道:“乖啦,少爷。”“胡姐姐”包拯回礼,又朝赵夫人拱手相待:“义母。”   “我在朋友家收到消息,说是这里有故人陈抟老祖的后人,特地来一趟。”赵夫人缓缓地说道,她的到来当然不是无的放矢,目光流转,似清泉一泓,自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如有实质,又十分的冰寒刺骨,让人觉得在她面前如同透明一般。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厅中的天问身上:“想必自称是陈抟玄孙女陈鸢的就是你吧,天问姑娘。”   大家之前都没有听说过包拯有什么义母,但是包拯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看他毕恭毕敬的样子,他的义母又怎么会是等闲之辈。自从老祖端拱二年仙逝于华山张超谷,那时连权倾朝野的庞太师都才是襁褓中的婴孩,老祖的子孙已经踪迹难寻,不知姑娘有何明证。”   天问针锋相对地回复道:“天问懂得算卦,读心术都是传承自玄祖,刚刚大家都亲眼见证,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瞧夫人年龄其实不过二十许,敢问,夫人又怎么证明自己认识我玄祖。”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天问的质问让大家的疑心迅速转到这位神秘的赵夫人身上。   包拯责无旁贷地站出来:“义母是修道大家,驻颜有术,我可以证明她老人家的年龄不低于四十岁。”这么看起来赵夫人的来头的确不小,一边看好戏的庞统终于开口了:“本将军也可以证明。”   庞梦蝉一看就是性格温顺可爱的,唯独容不得别人对赵夫人不敬,她皱着眉头说:“你这是哪门子的读心术?”众人眼前一花,她就扣住了天问的手腕,施展读心术,“你让大家先读你的字,再来猜数字,所谓的读心术简直荒谬。”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聚焦,让天问失去了神志一般。   赵夫人满意地笑了,好整以暇地看向天问的恼羞成怒:“天问姑娘,我不是来找你的麻烦的,”伸出原本交握在小腹前的一只手,赵夫人最美丽的是她玉面如霜,最动人的却是那双令人魂牵梦萦的素手,手心放在一片碎玉珏,沁着碧色,在雪一样的手心显得格外可爱。天问的眼睛已经离不开那块玉珏,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她的表情变得格外惊讶,称得上是不敢置信:“这是?”   西陵王   “你虽然不是老祖的玄孙女,血脉虽然疏远,到底是陈家的人。”赵夫人收敛起她的威势,仿佛刚刚不怒而威的不是她,她只是一位清泉为眼,冰玉为心的浅淡妇人,“这些年,我受老祖所托四处游历,终于让我找到这片碎玉,足以为你们陈家的不治之症争取到一分机会。将此物送给你,也不辜负老祖的请托。”   天问从赵夫人手上捻起珍贵的玉珏碎片,整个人仿佛身在梦中,她木然地和刘夫人告别,带着外公封大离开去治疗自己的绝症。一袭烟罗紫的衣衫曳地三尺,那么浅那么淡的一抹紫,如同一缕轻烟袅袅消散,就那样毫不迟疑地离开:“小风筝陈鸢谢夫人活命之恩。”活下来的希望让她甚至都不想知道眼前这位夫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刘夫人没有再提召灵的事情。   有了赵夫人和胡莉,梦蝉终于不再缠着别人了,胡莉和飞燕在前面逛街,梦蝉就紧紧跟在赵夫人左右:“夫人,梦蝉还没有到过西陵呢?这里跟我们开封好不一样。咦~那不是大哥吗?”   飞燕一把捂住梦蝉的嘴:“没看到那个小蛮鬼鬼祟祟地跟着大哥,我们也去瞧瞧,看看她耍什么鬼把戏。”果然是一场好戏,庞统不但英雄救美,还一路相谈甚欢地背着小蛮回来,两个人有说有笑,不但记得小蛮的生日,还送了那件她一直想要的礼物。飞燕跺跺脚,埋怨道:“大哥怎么回事,他明明知道小蛮就是柴郡主,为什么还要任由她接近自己。”   胡莉跟了赵夫人好几年,从来没见她对哪个男人青眼有加的,更何况她还默认跟上去一看究竟,在胡莉心里早就把庞统划进赵夫人的后宫。此情此景她立马翻了个白眼:“天下的男人一般黑,这个庞统真是来者不拒,新欢旧爱的,这个西陵真的算是他的温柔乡。”不知道的还以为胡莉喜欢庞统呢?   梦蝉咬着唇可怜巴巴地看着胡莉:“胡莉姐,你怎么这么说我大哥?”小眼神看得胡莉心都要化成水了,哪里还能朝梦蝉的宝贝大哥射出眼刀子。   回到刘府已经是傍晚时分,一群人在亭中纳凉,梦蝉欢快地跟展昭招手:“展大哥,我回来了!”展昭点点头,自然地将手中倒好的茶递给她。一边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有个问题倒是一直想不明白。像这庞统三十多岁,长得也不错,功夫也不错,更重要的是,位高权重的,按理说早就应该妻妾成群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成亲啊?”   这当然还是只有博学的公孙策知道:“我听说五年前,庞统曾经看上了京城栖凤楼的头牌四德姑娘玲儿。玲儿德容言工无一不备,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自她来后就单单伺候庞统一人,可算得上是京城风头最劲的女子。”小蛮追问:“然后呢?”   梦蝉瘪着小嘴接了句:“两年前,玲儿姐姐突然失踪了……”   “失踪了?”展昭接口,“无缘无故失踪了?”梦蝉无辜地摇摇头。   “嗯。”公孙策点了点头,“再没出现过。”   “那庞统也不去找?”展昭问,“按照他的势力,找一个女子应该不难吧?就算把整个京城翻过来也可以了啊。”   公孙策摇头:“说也奇怪,倒没听说庞统多着急去找过。   胡莉恶意地诋毁起庞统:“那玲儿伺候他三年,到头来失踪了他却不费心找一找,也真是够绝情的了。”她当然知道玲儿的去处,就是不想说半句庞统的好话。   梦蝉不知道该怎么为大哥辩解,只是怯怯地说:“不是这样的。”   一时无人说话,良久才听公孙策喟叹一声:“其间情短情长,我们却是无法得知的了。”   高甲、丁函、钱并相继死去,都死得离奇,好似鬼魅附身自杀身亡……一切不利证据都指向了庞统,这时候的庞统误戴了杀人面具,狂性大发,和展昭大战。双方势均力敌,互相伤害。梦蝉赶到的时候,庞统因为发狂占了半分下风,她尖叫道:“展大哥,不要伤害我大哥!”展昭一分神,被庞统一掌打出去飞身撞在墙上,“展大哥!”梦蝉急忙扑过去扶起他,庞统又一次攻了上来,展昭只能推开梦蝉,提起气和他再次颤抖起来。   碧蓝通透的轻纱从半空中拂来,只听到一声“让开!”展昭就听命地退出了战圈,梦蝉迎了上去。赵夫人用自己的披帛如同天外飞仙一般缚住了作乱的庞统这样能和南侠展昭打成平手的高手,可见功力非凡。她的身形幻妙,如同在跳白纻舞一般。赵夫人出马,梦蝉完全不操心自家大哥,看到展昭看得入迷,还有心情拿手肘捅了捅了顶展昭:“展大哥,这个我也会,有空我走给你看。”   果然赵夫人轻易就制住了庞统,将他逼到角落,在大家看不到的角度缓缓揭开自己的面纱,微微吐露一口兰息,疯狂挣扎的庞统吸入兰息竟慢慢镇定下来。赵夫人抽回披帛挽在手臂之间,碧蓝色的裙装,更凸显其飘逸感,宛若天仙。   西陵月   梦蝉扶着展昭,飞燕搀扶着自家大哥走到楼里坐下,包拯出来解围:“凶手不是庞统。”他要为庞统洗清罪名。这个时候的庞统已经控制了此地的军队,万一不行还可以杀人灭口。庞统也没急着杀人,而是说:”我看你怎么帮我洗清罪名,洗不清,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死!”当然,他是有这个能力的,飞云骑已经控制住了场面。唯有胡莉很不配合地嗤笑了出来。   经过包拯抽丝剥茧的分析,不但揭开了庞统和刘夫人的一段旧情,原来刘夫人就是当年的玲儿,为了庞统来刘义身边做卧底,反而爱上了刘义。更让人没想到凶手就是伪死之人——刘义。当年壮志豪情的有为青年建立西朝是为了对抗一手遮天的庞太师,在历经时间的洗染,酷吏的面具戴久了,早就丧失了该有的理想和名节,贪婪的本性引发起这场野蛮的凶案。刘义想要在人生最后的时间,他曾经有多痛恨庞太师,就有多痛恨现在的自己,想要尽自己的努力铲除曾经的伙伴、现在的酷吏,还百姓一片青天,他和四德姑娘铃儿死在了庞统的剑下。   “没有人可以当着我的面,说我爹爹的不是。”没有人敢直面庞统乌沉沉的目光,他从来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他让自己盛气凌人、霸道、不讲理--既然天下人以为庞太师的儿子应该是这样的,那我就这样做给你们看。   这一夜,西陵的月色充满了悲伤。   赵夫人修行多年,不为物喜不为物悲,她照旧抱着胡莉到院中沐浴月华,餐风饮露。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次多谢夫人出手相助。”庞统负手而来,赵夫人笑看了他一眼,他和“他”真的很像:“不必言谢,就算我不出手,你也不会出事。”   两人站了良久,庞统还是开口问道:“夫人向来不爱插手这些俗事,却为了庞统几次破例。”   “你想问我,为什么破例帮你。”赵夫人腾出一只手轻挽自己脸颊旁的碎发,露出莹润的耳垂,耳边垂下的两粒明珠轻轻晃动。宛如白玉的皓腕,悬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手珠,每一颗都价值连城,“从来向我祈求的人,只管我是否满足他们的愿望,从来不关心我为什么帮忙。你是第一个。”   庞统桀骜,在他的每一分成就都是自己挣来的,他不想在父亲的羽翼下生存,于是离家参军,从最普通的士兵做起,冲锋陷阵,官至都指挥使,成为将军,号令百万大军,拥有自己的飞云骑,所以他不相信没有回报的给予:“庞统只是觉得这世界上一切都是公平的。”   赵夫人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反感的表情,她就像看着一个朗声争辩的孩子,耐心地解释起来:“所有的神祗都能从人们的信仰中获取力量,只要不破坏天地间的平衡,和因果循环道理,顺应天道,修道者帮助普通人,凡人的信仰会增强我们的力量。这就是我和人之间的施与受。这很公平。”   庞统的疑惑却没有得到解决,他是不同的:“我并不是夫人的信徒。”   赵夫人直视庞统,她的眼神变得空灵,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你或许已经猜到,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他生性好强,轻易不肯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就算是为了他,刚刚那样的情况,我也会救你的。”   就是这个迷惘中透着无尽追忆的眼神和十几年前初次相见一模一样,所以自己才会轻易喜欢上有着相似眼神的玲儿。庞统心中有些羡慕那个和自己相似的男子,又有些庆幸这相似让自己和赵夫人一次一次的相遇:“那么他呢?”有一个修道的妻子,至少应该延年益寿吧!   微蓝的明月洒在赵夫人铺开的裙摆上面,她抬头看着那轮圆月,慢慢垂下眸子:“我们分开已经百年。”提起这个人,赵夫人苍白的面孔多了几许色彩:“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年近不惑,通常是喜怒不形于色,而我不过二八芳华。我一直遗憾错过了他的年少,不能见识他血性的一面。倒是你让我弥补了些许的遗憾。”   “他死了?”   “他死了,他也没有死,我们只是分开一段时间。”一百年的分离够不够长?   从记忆中醒过来,赵夫人恢复了端庄悲悯的表情,仿佛那个比梦蝉还天真,比飞燕还骄纵的她只活在她的记忆当中,有他的记忆里。庞统的心里有些微酸,他一直认为自己在赵夫人是特别的,可是这种特别只是来源一张相似的脸加上相似的性情。   “出来吧!”庞统离开后,胡莉就神出鬼没地出现了:“夫人,已经拿到了引魂香。”   凤凰泪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胡莉给赵夫人念起了梦蝉大雁传书的内容,赵夫人有感而发写下这首诗。包拯他们在凤凰镇遇到了前太医令雪医金匮。金匮有病在身,可仍然有高超的医术。神医的徒弟们相续被害,奇怪的是每个死者,死时的景象都倒映在河中的石墙上,有如凤凰勾魂的传说一般鬼祟。   原来两年前,金匮带着三弟子三阳和最小的弟子如心来到这里治好了当地百姓的瘟疫,深受爱戴。弟子们为了维护师父的声誉,掩盖师徒相恋的丑闻而狠心杀死了如心。如心的失踪深深刺激了金匮,他大病一场不再记得如心。心爱的女子死去,报复的怒火蒙蔽了他的理智,他只记得报仇。   但包拯解开谜团时,老神医释然又憔悴的神情。想来亲手送疼爱的徒弟们去黄泉路,也并不能令他的心得到一丝安宁。神医被带走的时候,众人惋惜,凤凰镇的村民更是不舍。   赵夫人推己及人想到了亡夫,已经冷心冷情的她掉下了一滴眼泪,“夜来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算起来她和他又何尝不是曾经的公公和儿媳的关系,别人不知道,起码这里的人每一个都知道。她还记得他在生命最后几年,时时生出让自己殉葬的念头,他在猜疑、在嫉妒、在担心,他们已经开始彼此折磨,何尝不是因为年岁相差太远,无法厮守,而赵夫人又习得不死法门,夫妻早晚阴阳相隔。当然还有那些甜蜜的时光,一百年的时光让记忆开始褪色,赵夫人却无法在梦中回忆起当年的快乐光阴。   包拯一行人继续踏上了寻找天芒之路,庞太师派出征西将军张西打着保护的名义来监视包拯等人。庞太师更是软禁了包家人,限保证五天内找到天芒。包拯破解出了天芒所在地,路上他们又遇到了高丽太子智源,小风筝和封大、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文才、东瀛忍者等人相继出现。   他们浩浩荡荡来到一个道观日月宫,在这里,有一个秦将军的传奇故事被描述得活灵活现。正在大家将信将疑之际,不死的兵团秦将军复活的故事再次上演,闹得人心惶惶,却没人明白其中究竟。皇上为了不让庞太师得到天芒,情愿将寻找天芒的大事公布于天下,引得天下大乱,各国都派出了能人干将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天芒,一场争夺天芒的大战即将展开。   飞燕打着哈哈安慰起公孙策和包拯:“别担心了,大不了到时候我去跟我爹求个情就好了。我们还有梦蝉这个王牌,到时候你们拿她去换包家人好了。”梦蝉丝毫不因为姐姐爽朗的出卖而介意担心,她和土城的若水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当然她没有因为新朋友,忽略了旧朋友:“展大哥,你放心,我相信包大人一定可以找到天芒的。而且夫人也会来,她特别想见见若水,有她在谁都不能伤害包大人。”然后欢欢喜喜地拉着若水去感受沙漠的风,土城的夕阳:“若水,若水!”   土城荒凉,仿佛与世隔绝的若水,和自然交起了朋友,融合到自然中去,荒漠里有一种莫名的神秘气质,若水也有,所以她说自然不仅是针对自己的,而且也针对他人,她提问但并不求解,或许她早已看破世间的规律,逍遥其中。她是那样天真烂漫,如同白纸般可爱,梦蝉恰好也是这样,梦蝉的单纯是一种漠视,她不关心不好奇;若水的天真是一种自然,她顺应命运的安排,不排斥不痛苦。   漫天的黄沙里走来两个全身裹着轻纱的女子,优雅的象牙白和热烈的红色,是赵夫人和胡莉主仆。丝绸在风中像水一样涟漪,勾勒出女子姣好的曲线,露在风沙中的只有一双剪水双瞳,让人感觉到澄澈空明,红衣的胡莉却有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在神秘的沙丘更显得妖魅。她们的脚步停在日月宫前面,轻纱下的朱唇一开一合,让人们好像在沙漠中听到空灵的泉声:“日月宫的主人,天芒的守护者,华山的故人请你现身一见。”   一切在她出现之后无所遁形,迎出门走在前的是一身白衣蹁跹,带着碎金额饰的萧若水。当初派陈抟老祖寻找天芒的自然是太宗,以西岳华山都没能求来的宝物,赵夫人打算替他了却前缘。   我的男人   赵夫人不愿意肖若水为了虚无缥缈的天芒,为了守着祖宗遗训,为保天芒外泄,不得不行凶杀人。陈抟只来得及预测天芒的劫数,来不及通知日月宫的传人,他们肩上的重担早就该卸下了。她轻轻握住若水的手:“守护天芒的使命在二十年前就应该结束了。”天芒早已经被老鼠吃掉。   梦蝉很高兴,她终于有了一个聊得来的朋友,她要带着肖若水回开封。玉爷爷和青莲杀了西夏卧底,帮助青莲脱离了西夏明理堂,再不愿意离开宁静的土城。肖若水很不舍得:“这沙漠、风、阳光都是我的朋友,我真得不舍得离开这里!”   “他们永远都是你的朋友,难道你不想交更多像我这样的朋友吗?”梦蝉耐心地劝导若水,一直以来她都被人照顾,所以照顾对一片纯白的若水是一次新奇开心的经历,因为施与受,总是给予的人更快乐。   包拯等人历经艰辛,总算将天芒带回京,但万万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大的阴谋。皇上故意将小蛮封为郡主,然后小蛮诈死,一切的不利因素又指向了庞统。庞统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中州王了,他控制了大宋所有军队,皇上也受制于他。他善于收买人心,在百姓心中只有大包的地位可以和他相比了。在这些的因素面前,庞统又来个扰敌之计,把小风筝陈鸢推向了第一嫌疑人的位置。因为案发当晚陈鸢也在凶案附近,而陈鸢有小偷案底,身患绝症,有足够的动机促使她杀了小蛮偷走据说是长生不老药的天芒。   “陈鸢没有杀人动机,因为夫人已经找到了治疗心痛病的药——天香豆蔻。”胡莉及时现身,带来了陈鸢的救命药,这碎玉珏正是传闻中的天香豆蔻在传说中比天芒更加如雷贯耳,一颗能让快死的人不死,但是沉睡,再服下一颗就能醒来。胡莉:“夫人让我告知将军,四方将领已经退兵三十里外,这是夫人给将军的。”同时还带来了赵夫人给庞统的传信。   庞统赶到四方将领驻扎的帅营的时候,四方将领毕恭毕敬地坐在下首,庞太师和郑王分坐左右,上首赫然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她随意地坐在上座,一只脚踩在榻上,手肘搭在上面,撑着脑袋,在这些权倾天下的人面前,比皇帝还有气势。跟在庞统身后的胡莉绕到女子身后,女子仿佛这才看到庞统,转过头来:“将军来了。”   庞统第一次看到纱巾下面绝色的面容,曾经模糊的印象瞬间变得清晰,在他的心中赵夫人就应该是这样的。他在心里思考着:不用想,爹和郑王都是因为她才聚在这里,而四方将领因为她连退三十里。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她礼让三分。   赵夫人自然猜到他心中的疑惑:“让我来告诉你好了,我的父亲和四方将领的先祖曾经一起并肩作战,效忠过周室和太祖。你也知道郑王是后周柴宗训的儿子,我的父亲曾经抚养过他。我的父亲权倾朝野的时候,你父亲还只是他的众多门生之一。而我,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是因为我父亲的影响,而是因为我的男人。”   庞统好像找到一点眉目,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赵夫人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众人哪里还敢安然就坐。自从赵夫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再也没有穿过红衣,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她穿起来厚重的正红色绣金礼服,梳着高髻,簪着九尾凤凰,十二对细钗,她的高贵和庄重此刻才显得淋漓尽致,她天生是为了母仪天下而生的。   这么笨重的袆衣,三尺长的裙摆,她走起路来还那样的从容,双手拢袖,莲步移移,显然早就习惯了。她的脸上挂着皇室特有的矜持的笑容,歪着头问道:“庞统,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我今天就带你去见他。”   庞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认识淡泊的赵夫人之后,自己反而激发对皇位日与剧增的欲望,因为他已经在潜意识中意识到只有天下至尊配得上她。只有属于皇后的凤袍和正红才能让她美丽和鲜活。   他们的步伐最终停在了皇陵门口,赵夫人垂下玉颈,取下一只玉蝉,她将玉蝉扣在门口的蒲牢口中,永熙陵的断龙石居然打开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历朝历代,皇帝的陵寝修建完毕,入土为安,就会放下千斤重的断龙石,封死皇陵。鲜红的裙摆扫过布满尘埃的石板,徒留一个华丽的弧度,赵夫人转过身挥了挥手中的手绢,示意庞统低头:“我想你不介意蒙上眼睛,以免惊扰亡魂。”   永熙陵   庞统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葱根般的十指系了一个简单的活结,用手绢蒙住他的眼睛。这时候赵夫人却有些为难,这里只有她和庞统两个人,既不让他看路,又要带他前行,这怎么可能?庞统是何等机敏的人,他当即意识到赵夫人的难处,不免失笑:“看来只能委屈夫人牵着庞统走了。”皇陵中的东西积满灰尘,赵夫人以相术入道,不会什么隔空取物,点石成金的把戏,不再矫情,牵起庞统一点衣角。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不能视物,庞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反手握住赵夫人的手,手感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冰肌雪肤,柔若无骨。难得的是,赵夫人竟然没有挣开,放任他一路牵着自己。庞统不知道走了多久,可是当他愈发走进皇陵深处,他觉得一切变得熟悉,仿佛自己生活过几十年的地方,即使闭上眼睛也知道脚边是否摆了一张矮凳,走几步应该有一个博古架。他的气息变得凝重,这种熟悉感伴随着地宫的冰寒刺骨愈发浓烈,跨过最后一道门的时候,一股穿透脊椎的寒颤无端袭来。   赵夫人松开了手,庞统会意地解开了蒙住眼睛的手绢,他看到赵夫人身子倾向面前巨大的冰棺,那双玉手在寒冰的映衬下显得通透,就像是冰髓。冰棺打开,里面躺着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她颤抖地将手贴在男子的面颊上,将自己的脸颊贴在男子另一边鬓发,露出庞统印象深刻的眼神。   老实说,冰棺中的男子少说有五六十岁,两鬓斑白,静静的躺在那里,面颊还有一丝血色,仿佛真的是在沉睡。仅从相貌上,两个人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他更不及庞统刀斧削成的坚毅霸道、丰神俊朗。这是张很不平凡的脸,那坚挺的鼻子使他看上去有一种慑人的威严,他的神情更显出他一向是唯我独尊,从来也没有人敢反抗他,那是一种君临天下的威势。赵夫人温柔地抱住男子冰冷的身体,动作缱绻,含情脉脉,远远看着似乎是一对爱侣在耳鬓厮磨,交颈缠绵:“这就是我的夫君,太宗皇帝——赵炅。你觉得我有可能让你颠覆宋室,把当今皇上拉下马?”   在永熙陵长眠的,除了太宗还能有别人?庞统猜到:“夫人姓李?”   潘蝉天后的传说在民间流传多年,追溯回去正是至道三年,太宗驾崩真宗继位的时候。庞统虽然亲眼见识过赵夫人显灵,从一些细枝末节上也能推断出她是皇室中人,如果是太宗的妃嫔也有可能,看她一身大红,庞统猜测是太宗的皇后李氏。   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赵夫人和李氏那叫一个水火不容。“我娘家姓潘,排行老八。父亲是配享太宗的开国元老,郑王潘美。”赵夫人立起身子,侧坐在冰棺旁边的玉阶上,双手还握着赵炅的手:“你现在明白为什么四方将军、郑王和你爹都要给我三分面子。”   李皇后确实没有潘氏这么强大的权势和影响力,可是潘美第八女是真宗的原配,怎么成了太宗的妃子?庞统疑惑不得其解,赵夫人很快解释道:“我们之所以分隔百年就是因为这里不是我嫁给太宗的大宋,直到这里的潘家八娘死了才轮到我出现。在我生活的那里,我就是嫁给太宗的。”   庞统一时没办法消化这么骇人听闻的故事,随着赵夫人的目光看向周围的石壁,石壁正中是一朵硕大的青莲,形形色色的人跪拜在它的脚下,青莲的中央坐着一名如莲似梦的美人,淡得如同一抹青烟。“相传鸿蒙未开,天地间绽放了一朵青莲,混沌青莲孕育盘古就迅速消亡,盘古开天辟地。当时鸿钧老祖得到一颗莲子,养在紫霄宫,日日聆听教化,化作青莲神女。神女掌控时空,不同的时空有不同的发展,而我在得道之前就是太宗在另一个大宋的皇后。”这样诡谲的故事竟然真的好像她说的那样展示在皇陵的壁画上。   时下却是有一些修仙之人在山野间,一些还广有名气,庞统自己就会些五行八卦的东西。他当然没有忘记梦蝉出生之时,赵夫人应他的恳求相助的神通,好歹是消化了这个事实。他关心的是身为国母的赵夫人会怎么做:“夫人的意思,是要帮赵老六对付我。是要把我冻死在这地宫之中吗?”地宫的阴气愈发寒冷,庞统只觉得毛骨悚然。   “对,也不对。”赵夫人忽然站了起来,掏出一只火折子,点燃了冰棺旁的青铜灯柱:“我想你已经知道这个看似没有野心的皇上,早就知道天芒不是长生不老药,而是能令死士作战能力提高万倍的毒药。用来欲杀你,以防你预谋篡位。我虽然深爱我的丈夫,但是却恨极了赵恒和刘氏。   包拯和我结为干亲,我自然还要为他讨回公道。可是赵祯名义上还是八贤王的子嗣,我当然要回护一二。所以,我既要亲自当着天下人的面子揭开赵祯的嘴脸,又不准别人动摇他的皇位。”   “至于你,”赵夫人捻起细签,挑了挑灯芯,“我永远都不可能害你。”   既不让他好过,又不准影响到宋室的统治,好一个霸道的潘皇后。庞统反而猜不出对方的用意了,他摊了摊手:“难道,夫人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庞统这些。”眼前的灯影有些模糊,空气好像慢慢稀薄,庞统晃了晃头迫使自己清醒一点。   引魂香   赵夫人,也就是潘蝉,接住了庞统下坠的身体,脸上露出面对赵炅时候的深情,她轻声唤起:“延宜,延宜……”这呼唤声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隧道,能召来早远的亡魂。   庞统挣开眼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庞统,他现在是赵炅,就像是戴上西陵王面具就成了张奔。潘蝉点燃的烛台是引魂香,只有西陵族人独有,这才是潘蝉去刘府的真正目的。皇陵向来是龙脉所在,而庞统是赵炅的转世,这就是为什么潘蝉会应他的诉求救了庞夫人腹中的死胎。引魂香、龙脉、转世足以唤醒藏在庞统灵魂深处,还没有被一次次转世消磨掉的赵炅,这才是真正的召灵之术。   眼前的面孔即使千年万年,赵炅都不会忘记,彼此刻在灵魂里。他近乎贪恋地看着潘蝉,将他狠狠地搂进自己的怀里:“怀嬴,怀嬴,我的怀嬴!”那是一种恨不得将对方嵌进身体的执着,死了的人已经陷入沉睡,而活着的人却饱受百年的相思。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潘蝉回搂住他,赵炅在这温存时刻却猛地推开了她,面向冰棺的自己,背对着潘蝉:“你走吧,我已经是个死人,你又何必多做纠缠。”潘蝉不依不饶地从背后抱住他:“延宜,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转世,好不容易等到他聚到一丝龙气,才能和你见面,你不要不理我。”这样的场景和他们夫妻生活最后几年其实很相似。   赵炅一辈子少有对潘蝉狠下心的时候,如果可以他一定马上转身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小意地疼惜,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这样的资格。他狠下心肠,将潘蝉的手指一根根扒开,看着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同时她的脸上一点一点褪去血色:“怀嬴,你不要任性。这种招魂法术太过强横,你根本支持不了多久的。只有忘了我,你才能得证大道。”   看着潘蝉还在拼命地运功,要将自己留下了,赵炅抱住她打断她的动作,看着她已经虚弱地在自己的怀里一点点失去意识。赵炅有些后悔当初强硬地将自己的真龙之气留在她的身上,最后他眷恋地亲吻她的额头,再一次消散在庞统的身体之中。   墙壁上嵌着夜明珠,地宫里面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青铜烛台的蜡烛已经燃尽,庞统幽幽转醒。他是一个军人,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一些变化,还有怀中柔软的身体,是赵夫人。庞统自嘲自己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只记得刚刚眼前一黑,他清楚地意识到赵夫人在自己昏迷的时候,一定做了什么事情。因为自己对赵夫人的情感超乎寻常的深厚,胸膛中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他打横抱起赵夫人,然后如同闲庭散步般离开了机关重重的帝陵。这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记忆过帝陵的机关,怎么现在心里满是对帝陵的了解,他甚至能隐隐回忆起墙壁上壁画的典故。   地宫外面还等候着他的飞云七十二骑,他们随时做好了炸掉地宫进去救人的准备,因为庞统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他想了想拿自己外衣将赵夫人罩在怀中,拒绝任何人的接手,包括因为是妖怪所以没办法进帝陵的胡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就坐在床边,等日升月落,等到她从一觉不醒的阵仗中醒过来。   赵夫人醒的时候就看见直直地坐在床头的庞统,他的呼吸均匀绵长,双目紧闭,竟然就这样坐着睡着了。她歪着头看着他下巴上一夜间疯长起来的短短青茬,想要蹭一蹭,手上的动作比脑子还快。随时枕戈待旦的庞统立刻被弄醒,一手抓住了赵夫人作怪的手,捕捉到了她突如其来的顽皮。   想也不想一把推开庞统,背对着他,耳根的红色却出卖了她:“有一个刘夫人就够了,把你的人处理,去打漂亮的一仗回来。”赵夫人的意思是让庞统不要让人抓住谋反的把柄,更是提醒他安排在皇帝身边的人可能已经像玲儿一样有了背叛的苗头。此外就是让他按她的意思去灭了赵祯的威风。庞统心中一哂:这分明吃准了自己不敢跟她斗,还要替她做事,何苦来哉。不过赵夫人病得不轻,这本是一件她想亲力亲为的事情,现在却不得不转手交给庞统去做。   皇帝和中州王庞统都接到传讯,包拯要在太庙对小蛮被杀一事进行公审。包拯请出了代表大宋万世基业之始的太祖黄袍,皇上下跪了,真相终于揭开。包拯说出天芒的秘密,两年前包拯意外失踪并且失忆的事在内,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精心策划的阴谋,真凶其实就是小蛮和皇上。   仁人君主   庞统离开后,庞吉马上就来求见,未免尴尬还带上了梦蝉。   赵夫人从庞统的房间出来,身上还披着他的袍子,庞吉老脸一红:“老臣见过娘娘。”心里却想:乱了乱了,儿子这算是给太皇太后当了男宠了?虽然没办法追究赵夫人到底是先帝的元后还是太宗的少妻,至少是太后。   “太师不必多礼,本宫如今只是寒蝉而已。”赵夫人在人前向来是端庄大气,“如今是危难之际,太师奉命抚孤,依你看皇上值不值得帮。”她在外云游对赵祯没什么了解,自然要垂询于庞太师之流。   庞太师沉吟,琢磨不出赵夫人的意思。赵祯是真宗唯一的血脉,按道理赵夫人是要保的。可是她和自己儿子有那样暧昧不明的关系,谁知道先夫的面子还有几斤几两。左思右想,余光看到自己的女儿闲闲地在那里晃着腿,灵光一闪问:“四丫头,你觉得皇上是不是个好皇上?”   梦蝉感觉不到大家凝重的气氛,心直口快地回到:“是的!”童言无忌还是很值得一听的。赵夫人果然颇有兴致地问:“哦~为什么?”   梦蝉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嗯~嗯~皇上脾气特别好。”庞太师马上补充道:“是啊,皇上宽仁开明,才有了今日的盛世,只是这身世未免太过坎坷。”一个盛世的开启跟这个皇帝本身很有关系,如果不是他,也不会涌现这么多人才。自从刘妃在冷宫莫名其妙地死了,李太后回朝之后,各方的浪潮冲击着他的皇位,让这些人才变成了他的威胁。文有包拯一片青天,武有庞统中州称王。   老赵家的人仿佛都隐隐遗传了太宗赵炅的猜忌,环境这样不利,容不得赵祯不去多想。这样想着,心里多了一些理解宽容,赵夫人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也好,有劳太师为本宫跑一趟。”庞吉这才看到她手中一直拿着一卷圣旨,他打开一看上面写满了当朝的、或者引退的大臣的名字,每一个都举足轻重,有文有武,“传太宗遗旨,令诸大臣务必保住皇帝的威望。至于柴郡主这场闹剧,必要的时候弃车保帅。”   太宗作古多年不可能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是这圣旨上的字迹还有印章都无疑是太宗特有的。庞统全身而退,皇帝差点大失民心,庞太师反而四处奔走来为他力挽狂澜,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庞妃入主中宫,后宫中多了一位张美人,而柴郡主再没了音讯。说到底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皇帝想要一举除掉两位功高盖主的大臣,没想到还是被包拯给破解了。   庞统还是大局为重,辞去一切职务,正如他自己说的:”我并不是眷恋你的江山,只是不想一个庸君坐拥江山,祸害百姓。” 事实证明,赵祯绝不是一个昏君,假以时日,他会比他的前几任皇帝更加贤明。   赵祯和包拯并立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看着一身布衣的庞统潇洒地独自走出宫门,宫门外一辆仿唐的马车里伸出一只素手,微微挑开帘子,庞统身心一震,意气风发地上了马车。轱辘轱辘的车轮声带走了这位曾经叱咤宋辽的大将军。   看了一眼包拯,有看着脚下繁华的汴京,赵祯问道:“包拯,你怪朕吗?”   “臣不敢。”包拯答道。   赵祯叹了口气:“你应该怪我,布下这样一个局。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宋室江山和黎民百姓。”包拯见他换了称呼,想起当年君臣之间的亲密无间:“如果包拯真的带回了天芒,只会重燃战火,令百姓重新回到水深火热之中,这难道是天下百姓希望的?”   赵祯双手撑住栏杆问:“你可还记得檀渊之盟?”   每一个大宋子民都不会忘记这一日:“包拯记得,檀渊之盟宋辽签订合约,换来了多年的太平。”   “先帝性子文弱,是寇准压着他御驾亲征才换来了檀渊之盟的胜利,可是寇先生数被贬谪,病逝于雷州。”   “皇上圣明,恢复了忠愍公的爵位。”   “可惜,他被贬谪的那个时候我尚且年幼,不能拉他一把。我悄悄去送行,先生涕泗横流地对我说,五胡之后无纯汉,他恐怕宋室之后无中华。先生在太宗朝为官,也曾见识过太宗皇帝驱逐契丹的雄心,可是壮志未酬。正是因为太宗的失败,不得不转入虚外守内,强枝弱干。先生劝谏我,不光要和先帝一样仁厚,还要继承太宗的遗志,秣兵厉马,收复燕云。”   “难道就要为一家的野心,牺牲千千万万的家庭吗?”   “当然不是,可是如果不能够收回燕云,强大我们的军队,大宋国力只会衰弱下去。朕身为皇帝,不能为了一朝一代的短暂繁荣,而不在乎后来人的长久安宁。”   可以说赵祯所虑确实深远,没有人想打仗,乱世割据却不能够不努力去强大,包拯终于被说服:“是臣愚昧,只是皇上的法子用错了。”   赵祯伸出一只手:“我知错了。包拯你还愿不愿意和朕一起为盛世而努力。”   包拯此刻体会到了权欲熏心的庞太师为什么轻易地站到了皇帝这一边,不得不说当今皇帝虽然不是完人,却是一位能容人有报复的仁人君主,他握住赵祯的手,坚定地回答:“包拯愿意!”   南侠展昭   庞统走后,飞云骑或卸甲归田,或追随而去,再无人听说令人闻风丧胆的飞云骑的下落。   且说包拯又完结几桩冤案,次日即具折奏明:威烈侯葛登云作恶多端,已请御刑处死;并声明新科状元范仲禹因场后探亲,遭此冤枉,现今病未痊愈,恳因展限十日,着一体金殿传胪,恩赐琼林筵宴。仁宗天子看了折子,甚是欢喜,深嘉包公秉正除奸,俱各批了依议。又有个夹片,乃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因回籍祭祖,告假两个月,圣上也准了他的假。凡是包公所奏的,圣上无有不依从,真是君正臣良,太平景象。   且说南侠展昭既已告下假来,他便要起身。公孙策等给他饯行,又留住几日,才束装要出了城门。在城门口一眼看到赵夫人的宝马香车,胡莉立在车旁,手里擒着缰绳,牵着两匹上好的宝马。展昭见胡莉朝自己点头,上前向赵夫人主仆行礼。   胡莉果然笑道:“我家主子恭候展大侠多时。”   “不知夫人有何要事。”领了朝廷的官衔,遇到位高的赵夫人有时候也得听凭吩咐,更何况赵夫人是包大人的义母,武功出神入化的江湖前辈。   胡莉走到马车前,打起帘子,里面出来了一个俏生生的小郎君,一双琥珀色的打眼笑盈盈地望着展昭:“展大哥!”   不等胡莉伸手,展昭已经扶了小郎君下马:“庞四?”原来这小郎君正是庞梦蝉女扮男装,她身上还背着包袱。   不等展昭发问,车内的赵夫人就开了口:“展大侠,梦蝉空负奇门遁甲和我独创轻功之绝,没有历经江湖磨练,寸功无进。”读心术更需要深入人群,了解人们的想法,千人千面。“妇道人家行走江湖不易,我们主仆不方便,唯有将她托付给南侠展昭。”   展昭哭笑不得,这完全是硬塞给自己,完全不接受拒绝。看着身旁梦蝉天真烂漫的笑容,展昭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像以往一样,反抗赵夫人的强权。赵夫人明白他此时的表情就是默认,于是放心地叮嘱了梦蝉两句:“梦蝉,戴着我给你玉蝉令。玉蝉一出,莫敢不从。”   一直笑得合不上嘴,看着她的展大哥的梦蝉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夫人。”展昭向赵夫人辞别,梦蝉望着马车,依依不舍地回头:“大哥,我走了!”庞统?展昭的脸色一下变得很精彩,寡妇门前是非多,他们孤男寡女独处,庞统和赵夫人之前又诸多暧昧。(展昭脑洞大开)   车里面传来低沉的男声:“去吧,有南侠展昭在,你就放心大胆地玩,不用怕惹祸。那些江湖游侠要是不长眼的,还有大哥的飞云骑去荡平他们。”听声音确实是庞统,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强权霸道,语中透露出威胁的意味。哪有半分下野的失落,这算不算是官场失意,情场得意?这下好了,包大人见到庞统还得喊声义父,这亏吃的!   “展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我家。”   “你家?”   “是啊,我家在常州府,已经好多年没有回乡祭祖了。如今得了朝廷的封诰也算是光耀门楣,不妨先回家一趟。”   两个人就这样上了路,到了幽僻之处,依然改作武生打扮,直奔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而来。   到了门前,刚然击户,听得老仆在内,说道:“我这门从无人敲打的。我不欠人家帐目,又不与人通往来,是谁这等敲门呢?”及至将门开放,见了展昭,他又道:“原来大官人回来了。一去就不想回来,也不管家中事体如何,只管叫老奴经理。将来老奴要来不及了,那可怎么样呢?──哎哟!这位姑娘是?”老仆年纪大了,眼睛还毒,一眼看出自家官人身后唇红齿白的是位姑娘家。   他心里一热,免不得唠唠叨叨,聒絮不休。南侠也不理他;一来念他年老,二来爱他忠义持家,三来他说的句句皆是好话,又难以驳他。只得拿话岔他,说道:“房门可曾开着么?”老仆道:“自官人去后,又无人来,开着门预备谁住呢?老奴怕的丢了东西,莫若把他锁上,老奴也好放心。如今官人回来了,说不得书房又要开了。”   展昭刚然坐下,又见展忠端了几碗热茶来。庞梦蝉吩咐下人接过来,展昭赶紧对展忠说道:“你也歇歇去罢。”原是怕他说话的意思。谁知展忠说道:“老奴不乏。”又关心起展昭的营生。家里的庞管家精明能干,二管家是个笑面虎,庞梦蝉头一次见到这样絮叨的老人家,觉得十分有趣,以袖掩嘴笑道:“请展伯放心,展大哥如今在开封府作了四品的武职官。”   所谓喜欢   展忠不信了:“姑娘对我老头子说谎。做官如何还是这等服色呢?”展昭闻听,道:“你不信,看我包袱内的衣服就知道了。我告诉你说,只因我得了官,如今特特的告假回家祭祖。明日预备祭礼,到坟前一拜。”此时下人已将包袱打开。展忠看了,果有四品武职服色,不觉欢喜非常,笑嘻嘻道:“大官人真个作了官了。待老奴与官人叩喜头。”展昭连忙搀住,道:“你是有年纪之人,不要多礼。”   “不知这位姑娘是?”展忠看着梦蝉暧昧地笑道:“官人既然作了官,从此要早毕婚姻,成立家业要紧。”   “展伯,这位姑娘乃是当朝皇后和中州王的妹妹,庞太师的女儿庞四姑娘。”南侠赶紧辩解道,“中州王托我带她出门历练一番。”   想着这样可亲的望族贵女可能会成为自家主母,展忠笑意更深了:“原来是贵人。”欲要跪拜,自然被梦蝉推辞了,展伯心里更加喜滋滋的。   梦蝉却促狭道:“展伯不必忧心。展大哥前在杭州有个朋友,曾提过门亲事,过了明日,后日展大哥就要往杭州前去联姻呢。”其实是展昭在江湖中的威名,收到了丁氏三侠之妹月华比武招亲的请柬,不知怎么就被梦蝉知道了,一路上没少拿这事打趣。年轻儿女的打情骂俏,展忠不懂,听了此言更是一头雾水,怎么这位庞姑娘千里相随竟不是未来主母的大好人选:“老奴且备办祭礼去。”忘了这些疑惑,他就欢天喜地去做事了。   到了次日,展昭换了四品服色,梦蝉也做闺秀打扮,带好面纱,骑了两匹骏马。到坟前,便见男女老少俱是看热闹的乡党。展昭和梦蝉双双连忙下马步行,下人接鞭,牵马在后随行。这些人看见展昭衣冠鲜明,相貌雄壮,梦蝉衣饰华贵,身姿窈窕,体态风流,一双璧人,而且知礼,谁不羡慕,谁不欢喜。   你道如何有许多人呢?只因昨日展忠办祭礼去,乐的他在路途上逢人便说,遇人便讲,说:“我们官人作了皇家四品带刀的御前侍卫了,还带着未来的夫人——太师千金。如今告假回家祭祖。”因此一传十,十传百,所以聚集多人。   回到展府,梦蝉不顾形象地趴在床上:“展大哥,好累啊!”想不到祭祖这样辛苦,这小地方的人家太过热情淳朴,一时问汴京是否流行这样的发髻,这样的衣饰,又问是什么样的布料这样精美,哪家的首饰这样华贵,多少钱等等。   自从赵夫人为梦蝉断言红鸾星动,就要她一直跟在展昭身边,往日并不觉得如何,此时看着展昭俊逸的侧脸,只觉得心里好似小鹿乱撞,两只大眼水汪汪地看着展昭:“展大哥,今天好多人问我……”   梦蝉半天没有下文,展昭催到:“嗯?”   “问我们是不是有了婚约?”梦蝉羞涩地将头埋进被子里,整个身子都圆润地滚到了床里面。   展昭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又担心梦蝉小孩子脾气,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等着她的反应。梦蝉从被窝里钻出来,煞有介事地嘟着嘴,完全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模样:“展大哥,有了婚约,是不是以后就会成亲,成了亲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歪着小脑袋,掰着手指思考。   “是啊!”这么说也没有错。   梦蝉举着双手开心地宣布:“那我要和展大哥成亲,展大哥就可以天天都陪我玩了。”平时展大哥老是和包大人、公孙先生一起玩,都没时间陪自己。即使知道梦蝉可能什么都不懂,展昭还是忍不住心头微微悸动:“梦蝉为什么想要和展大哥一起玩?”   裹着被子将自己拧成麻花状,梦蝉脸上浮上两朵红云:“因为梦蝉喜欢展大哥。”展昭闻言既高兴又失望,心下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因为教养出众,梦蝉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其实心智和八岁的小姑娘无异。八岁女童的喜欢和男女之情还是不同的。   梦蝉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连晚饭都是展昭送进屋中:“今晚你好好休息,展大哥明日就带你去苏杭游玩。”展昭在家一天,也觉得分心劳神。定于次日起身上杭州,叫下人收拾行李。到第二日,将马扣备停当,又嘱咐了义仆一番,出门上马,竟奔杭州而来。临行展伯避开梦蝉,小心地交代展昭:“大官人,哪里再去找庞四姑娘这样好的,出身贵重,性格端庄亲和,你千万珍惜。依老奴看,何必去西湖参加什么联姻,平白让庞姑娘不开心。不如早日成了亲也叫展家的祖先们高兴高兴。”   展昭如何不答应:“你说的是,梦蝉没有去过西湖,无妨再去一次。”且说展昭他哪里是为联姻。皆因游过西湖一次,他时刻在念,不能去怀;因此谎言,特为赏玩西湖的景致。这也是他性之所爱。庞梦蝉对自然风光的向往一向浓烈,寄出了家书和给赵夫人、肖若水的信,恨不得飞到西湖,在湖心泛舟,一直在旁边催着行程。   游西湖   这日来至杭州,离西湖不远,将从者马匹寄在五柳居。梦蝉贪恋西湖美景,换下了男装,换上了漂亮的泼墨襦裙,两人便相携慢慢步行至断桥亭上,徘徊瞻眺,真令人心旷神怡。   看着梦蝉无忧无虑地在湖边走走跳跳,潋滟的湖光映着她的脸庞,湖边的绿柳拂着她垂在额前的发丝,多情的湖风扬起她的衣带,妩媚的西湖只有她这么一处风光,展昭觉得心里像被这片刻的时光填满一般。他不由地扬起嘴角,想到这个傻丫头说喜欢展大哥的话。   没有江湖的杀戮,没有朝堂的纷争,心就像西湖的碧水一样纯粹干净。可是想到梦蝉不解男女之情的单纯,心里积涌的情绪像是木桶里的酒一样,被木塞堵住,日益地浓烈,却无处宣泄。展昭折了一枝翠柳在心中暗自叹道:“梦蝉,你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正在畅快之际,忽见那边堤岸上有一老者将衣搂起,把头一蒙,纵身跳入水内。梦蝉见了不觉失声道:“哎哟不好了!有人投了水了。”语落已经如箭矢一般射出,如水鸟一般掠过湖面。展昭不会水,急得他在亭子上搓手跺脚,无法可施。猛然见有一只小小渔舟,犹如弩箭一般,飞也似赶来。到了老儿落水之处,梦蝉广袖一张,青羽般飘落在渔舟上面,渔舟纹丝不动。渔舟上面的少年渔郎把身体向水中一顺,彷佛把水刺开的一般,虽有声息,却不咕咚。   展昭看了,便知此人水势精通,不由得凝眸注视。不多时,见少年渔郎将老者托起身子,浮于水面,梦蝉手中的披帛就裹上了老者将他卷起来放到舟上,等到渔郎上来,渔舟便荡悠悠竟奔岸边而来。展昭满心欢喜,下了亭子,绕在那边堤岸之上,先帮着渔郎接着老者上岸,又伸手将梦蝉拉了上来。   知道老者性命无忧,展昭握着梦蝉的肩膀,全心打量她周身,见到滴水未沾已是心下大安,还是问:“怎么样?”梦蝉用指腹轻轻地拭去他额头豆大的汗珠,乖巧地摇了摇头。这才放下心中大石,这渔郎年纪不过二旬光景,英华满面,气度不凡,心中暗暗称羡。又见少年渔郎将老者扶起,盘上双膝,在对面慢慢唤道:“老丈醒来,老丈醒来。”此时展昭方看老者,见他白发苍髯,形容枯瘦,半日方哼了一声,又吐了好些清水。哎哟了一声,苏醒过来,微微把眼一睁,道:“你这人好生多事。为何将我救活?我是活不得的人了。”   童言无忌,梦蝉问道:“老人家,生而可贵,这位小哥是一片好意哩!”来了几天江南,官话里夹了些口音。少年渔郎并不恼火,嬉皮笑脸道:“是啊,老人家,这位小妹妹说得对!蝼蚁尚且贪生。有甚么委屈,何不对小可说明?倘若真不可活,不妨我再把你送下水去。”旁人听了,俱悄悄道:“只怕难罢!你既将他救活,谁又眼睁睁的瞅着,容你把他又淹死呢。”   梦蝉拽了拽展昭的衣袖,示意他侧耳,小声地说道:“展大哥,这位小哥好生有趣。”展昭宠溺地点了点头:“江湖中卧虎藏龙,确实有许多奇人异事。”心里却有一点别的滋味。渔郎耳力极佳,听到这话只是看了一眼一团孩子气的梦蝉,微微勾唇。   原来老汉姓周名增,原在中天竺开了一座茶楼。三年前冬雪,在铺子门口救得一人能写会算,在柜上帮着办理,颇觉殷勤。老汉一时错了主意,就将他招赘为婿,料理买卖颇好。不料去年老汉的女儿死了,又续娶了王家姑娘,就不像先前光景,也还罢了。后来诓骗老汉将周家茶楼改为郑家茶楼。之后在县内打点通了,反将小老儿打了二十大板,逐出境外。老汉抹了一把泪:“渔哥,你想,似此还有个活头么?不如死了,在阴司把他再告下来,出出这口气。”   渔郎听罢,笑了,道:“老丈,你打错如意算盘了。一个人既断了气,如何还能出气呢?再者他有钱使得鬼推磨,难道他阴司就不会打么?依我倒有个主意,莫若活着合他赌气。你说好不好?”周老道:“怎么合他赌气呢?”渔郎道:“再开个周家茶楼气气他,岂不好么?”   听了渔郎的妙语连珠,梦蝉连连点头,和她的展大哥咬着耳朵:“这渔哥实在是个有趣的人物,若是夫人在,定要请她相面。”学习道术的人自然知道平日有做法事的同道还需大量纸钱收买小鬼,更何况自戕之人的诉状,阴司恐怕不会重刑问罪。   周老者闻听,把眼一睁,道:“你还是把我推下水去。老汉衣不遮体,食不充饥,如何还能彀开茶楼呢?你还是让我死了好。”渔郎笑道:“老丈不要着急。我问你,若要开这茶楼,可要用多少银两呢?”周老道:“纵省俭,也要耗费三百多两银子。”   见渔郎打下保票,梦蝉跃跃欲试,展昭不由得心中暗暗赞道:“看这渔郎好大口气。竟能如此仗义疏财,真正难得。否则这个小丫头恐怕不会放心。”连忙上前,对老丈道:“周老丈,你不要狐疑。如今渔哥既说此话,决不食言。你若不信,在下情愿作保,如何?”只见那渔郎将展昭和梦蝉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便道:“老丈,你可曾听见了?这位公子爷,谅也不是谎言的。咱们就定于明日午时,千万千万,在那边断桥亭子上等我,断断不可过了午时。”   义气渔郎   许是庞展两人实在亲昵,又许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叫人欢喜,寻至郑家茶楼,被茶博士迎进去:“公子爷、夫人里面请!”两人一路上来误会的人颇多,并不多做解释,点了一壶雨前,忽听楼梯响处,上来一位武生公子,衣服鲜艳,相貌英华,在那边拣一座,却与展昭斜对。   且说展昭,自从那武生一上楼时,看去便觉熟识。梦蝉敏感,兴奋地对展昭说:“是今日的那位渔哥!”展昭细听声音,再看面庞,恰就是救周老的渔郎。心中踌躇道:“他既是武生,为何又是渔郎呢?”忽见渔哥立起,向着展昭,一拱手道:“尊兄请,嫂夫人请。”   庞梦蝉素来自由惯了,一片冰心,不怎么在乎男女之妨。今日一见渔哥就觉得投缘,连忙放下茶杯,答礼道:“兄台请了。若不弃嫌,何不屈驾这边一叙。”渔哥看展昭没有半点不高兴道:“既承雅爱,敢不领教。”于是过来,彼此一揖。展昭将前首座儿让与渔哥坐了,自己于梦蝉同坐在对面相陪。   渔哥心里有些失望,今日一见到梦蝉的时候就有几分惊艳好感,等她在旁边一直支持,只觉得能遇见这样投契的女子实在难得。本来看到梦蝉是闺中女儿打扮,以为或是误会,可是如今二人的行为在他眼中反而坐实了夫妻的身份。那渔哥便问展昭道:“贤伉俪贵姓?仙乡何处?”   展昭道:“小弟常州武进县姓展名昭,字熊飞。”没有急着向新朋友解释和庞梦蝉的关系。   渔哥道:“莫非新升四品带刀护卫,钦赐“御猫”,人称南侠展老爷么?”   展昭道:“惶恐,惶恐。岂敢,岂敢。请问兄台贵姓?”   那渔哥道:“小弟松江府茉花村,姓丁名兆蕙。”   展昭和梦蝉对望了一眼,惊道:“莫非令兄名兆兰,人称为双侠丁二官人么?”   丁二爷道:“惭愧,惭愧。贱名何足挂齿。”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展昭道:“久仰尊昆仲名誉,屡欲拜访。不意今日邂逅,实为万幸。”这却不是客套话,既然到了丁氏双雄的地界,投名剌拜地头是赵夫人对庞梦蝉的交代,为日后接掌鬼谷在江湖中的人脉做些准备。   展昭指向一边静默不言的梦蝉开了介绍道:“丁二兄既然是自己人,也不怕你笑话,这位姑娘实则在下的好友,与丁家也有些渊源。”   梦蝉默契地展示了腰间的玉蝉令,丁二爷先是一惊而后“哈哈哈”大笑:“想不到今日这样好的运气,先是遇到南侠展昭,后遇到玉蝉令主。”双手抱拳,“玉蝉一出,莫敢不从。还不知道小妹妹如何称呼?”   梦蝉学着他们说话的语气方式和动作,颇有几分江湖女侠的风采:“小妹姓庞,名梦蝉,开封府人。”   “幸会幸会!”丁二爷想了想一定是东京的武林世家并没有一户姓庞,只以为是师从赵夫人的名门闺秀,压根没有往权倾朝野的庞家去想。   梦蝉问道:“丁二哥,如何有渔郎装束?”丁二爷笑道:“小弟奉母命上灵隐寺进香,行至湖畔,见此名山,对此名泉,一时技痒,因此改扮了渔郎,原为遣兴作耍,无意中救了周老,也是机缘凑巧。兄台休要见笑。”   梦蝉对垂钓西湖绝对是垂涎得很,借了丁兆惠的蓑衣斗篷和那一叶扁舟,改作渔郎打扮,拉着展昭,泛舟湖上。烟花三月下扬州,此时正是春好时分,烟柳细雨,轻舟蓑衣,梦蝉独自在舟头学人家渔翁垂钓,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展昭和丁二爷则在舟头摆一张小桌,浅唱轻酌。   苏杭的湖光山色让梦蝉沉醉,西湖上的清风送来舒爽,拂动她额前的青丝,扬起脸上的轻纱,微微露出那张娇俏的笑脸。她张开手臂,拥抱着妩媚多情的风光,在小小的船尾开心地旋着圈,高声说着:“展大哥,我感觉我像一只水鸟,像一片白云,像一株绿柳,像一只湖鱼,西湖真是太太太美好了!”比起神秘的沙漠,江南实在是温柔婉媚,让梦蝉跟着一起湖风呼吸,跟着细雨飞舞。   展昭笑盈盈地看在自在的梦蝉,所有的烦恼都随着她纯真的语言和笑容吹落风中,“庞姑娘好像格外的单纯天真。”丁二爷看着展昭带着笑意的侧脸,勾起酒壶的手柄,为展昭满上。见他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展昭才解释道:“梦蝉只是心性单纯,可是轻功头脑未必在你我之下。”   丁二爷本没有看不起梦蝉的意思,心道欢喜她还来不及,对于她别样的能力又要啧啧称奇:“果真?”展昭得意地一笑,正要分说,就看到梦蝉掀掉蓑衣斗笠,本来还要踢掉绣鞋罗袜,许是知道不符合世情只能作罢,就这样站在狭窄的船尾旋转起舞姿。口中只说:“丁二哥自己看吧!”   随性而舞,衣裙翻飞,如同凌波仙子,只为了这万顷碧波。无端让人想起一首词:素肌不污天真,晓来玉立瑶池里。亭亭翠盖,盈盈素靥,时妆净洗。太液波翻,霓裳舞罢,断魂流水。甚依然、旧日浓香淡粉,花不似,人憔悴。欲唤凌波仙子。泛扁舟、浩波千里。   丁二爷兴致来了,击杯奏乐,梦蝉马上跟着节奏,踩点而舞,衣袂翩跹。方才信了展昭的话,光是这晃晃悠悠的小舟方寸之内跳舞,如履平地的功底,足见其轻功之妙,江湖上那些所谓的踏雪无痕、飞檐走壁,早已不能与之媲美。   且说先前丁二爷查明了周老丈的前女婿郑新的一切,连夜放了火,盗走了银两,赠予老汉,让他重振家业:“这次莫要再粗心,改了名号!”周老丈自然无有不应,感激涕零。周老儿欢喜非常,千恩万谢。丁二爷道:“若有人问你,银子从何而来?你就说镇守雄关总兵之子丁兆蕙给的,在松江府茉花村居住。”展昭也道:“老丈若有人问,谁是保人?你就说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姓展名昭的保人。”周老一一记住了。梦蝉特地提醒他们投了名剌给当地府衙,暗中敲打了一番。几日下来同游西湖,庞展两人和丁二爷实在投契,相见恨晚,应了他的邀约,一路奔赴松江府。想不到此行竟惹得我们心如琉璃的梦蝉醋海翻波。   丁氏双雄   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梦蝉生性喜水,生在汴京,水性还算精通,一路叫嚷着走水路。展昭唯恐麻烦了主人家,丁二爷大手一挥,令从人带着几匹马从旱路走。梦蝉抱着马头,依依不舍:“这马儿是夫人的朋友相赠,颇有灵性,资质非凡。不能带它们一起乘船吗?”   丁二爷耐心地解释道:“大船笨拙,小舟轻便,松江府走水路极近。若特赁一艘大船运马,一是耽误行程,二是马儿或许难以适应,三是未免太过浪费。”梦蝉闻言知道是自己不通经济世故,说了傻话,拍着马头:“马儿,马儿,我们且分别几日,松江府再见啦!”好像在跟人说话一般,这马确实有些灵性,仰着头哞了几声,低着头蹭了蹭梦蝉的衣服。   展昭揉了揉她的头,劝慰道:“不过几日就又能见面了,没了马儿,却多了丁二哥陪我们,到了松江府还有许多新朋友,为了早日到达,梦蝉不要伤心。”丁二爷也不介意自己和宝马相当的地位。见展昭哄着梦蝉,好像哄着几岁大的小孩一样,专门用稚气的语言,只觉得有趣。梦蝉偏偏吃展昭这一套,立马破涕为笑,欢喜地问起了松江府的风土人情。   丁二爷乘舟惯了,不甚理会;惟有展昭和梦蝉今日坐在船上,玩赏沿途景致,不觉就神清气爽,快乐非常。与丁二爷说说笑笑,情投意合。彼此方叙年庚。丁二爷小,展昭大两岁,便以大哥呼之。展昭便称丁二爷为贤弟。梦蝉出身矜贵,自然不能学些江湖人士兄妹相称,丁二爷照旧喊她庞姑娘,展昭却有意识地喊起了梦蝉,一番转变梦蝉全然不知。因叙话间,又提起又提起赵夫人的事情,“不知道赵夫人如今人在何处?”   梦蝉背着手在站在船头甲板,远眺着红红的落日,想了想道:“嗯~夫人和我大哥好像去找什么东西。”梦蝉没有说的是赵夫人仿佛答应庞统找到这几样东西就答应前事尽忘,“好像说什么老鼠之类的。”这个她就没听清楚了。   说话间,舟已停泊,搭了跳板,弃舟登岸。一路慢慢行来,展昭了悟这丁家官府、江湖两边通吃,在这一处算是占山为王。走过土基的树林,又有一片青石鱼鳞路,方是庄门。只见广梁大门,左右站立多少庄丁伴当。台阶之上,当中立着一人,后面又围随着多少小童执事之人。展昭临近,见那人降阶迎将上来,倒把展昭吓了一跳。   梦蝉已经叫出声来:“哎呀,这个哥哥我见过!”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丁氏兄弟之间看着。原来兆兰弟兄乃是同胞双生,兆兰比兆蕙大一个时辰;因此面貌相同。“梦蝉不得无礼,这位定是丁大官人。”展昭若非与丁二官人同来,也分不出是大爷来。   她说话软糯迟缓,一口的官话咬得字正方圆,一言一行娇憨可爱,颇为引人注目,左顾右盼之间却丝毫不失礼数。早已知道是南侠展昭和赵夫人门人到访,丁大爷心中暗暗点头,见自己淘气的二弟一双眼也胶在梦蝉身上,笑容更加暧昧:“展大侠,庞姑娘来得好,府上还有几位贵宾将到,齐聚一堂,真叫寒舍蓬荜生辉。”   “丁大官人客气了。”展昭拱手,梦蝉敛住笑颜微微屈膝以示对主人家的敬意。丁二爷改了面皮,不是路上的光景,嘻嘻笑笑,又是顽戏,又是刻薄,竟自放肆起来:“大哥,包大人待你甚厚,听说你救过他多少次。是怎么件事情呀?小弟要领教。何不对我说说呢!”展昭以为他到了家,在哥哥的面前娇痴惯了,也不介意。   展昭道:“其实也无要紧。”便将金龙寺遇凶僧、土龙岗逢劫夺、天昌镇拿刺客以及冲破路邪魔郉吉之事,滔滔说了一回。道:“此事皆是你我行侠义之人当作之事,不足挂齿。”二爷道:“倒也有趣,听着怪热闹的。”又问道:“大哥又如何面君呢?听说耀武楼试三绝技,敕赐“御猫”的外号儿,这又是甚么事情呢?”展昭道:“此事便是包大人和庞女侠的情面了。”调侃了一句梦蝉,换得佳人一记粉拳:“展大哥怎么这么说!”引得丁氏兄弟侧目,丁二爷嬉皮笑脸地凑到梦蝉边上:“梦蝉妹妹,也在场?”   梦蝉本来就是孩童心性,丁二爷越是顽皮,她越是觉得亲近,一时没有觉出称呼上的过分亲昵,赞赏地看着展昭,老实认真地答道:“展大哥武艺卓绝,不负南侠之名,梦蝉有幸得见,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展昭皱着的眉头一下就舒展开来,礼尚往来地夸了梦蝉一句:“展某不过依仗年资和江湖阅历,梦蝉的幻妙身法才是一绝。”梦蝉见展昭夸自己心里别提多么心花怒放了。   “哦~月华今日何等有幸见到这样年轻出众的侠女,”一个庄静秀美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披着红色的斗篷,穿著绣花大红小袄,系定素罗百折单裙,头罩五色绫帕,更显得妩媚娉婷。扬了扬手中一把长剑,剑鞘光滑古朴,尚未出鞘已现峥嵘之势,为小姐平添几分英姿爽朗。“姐姐不才,武功轻功还过得去,请庞姑娘赐教几招?”   原来这位就是比武招亲的丁月华丁小姐,梦蝉歪着头打量半天,见丁小姐落落大方地回以微笑,心中便有了三分好感。不过她空有一身赵夫人传下的绝学,和人没有怎么动过手,有些为难地看向展昭。   丁小姐是个有大主意的,见她面露犹疑,趁热打铁:“妹妹不用紧张,咱们小姐妹点到为止。”梦蝉得了展昭的点头,才站了出来,学着江湖人抱拳道:“请!”   宝剑美人   丁月华并不含糊,祭出配剑,噌铮一声,将剑抽出。出鞘之时,剑身隐隐有凤吟细细,通体黑色、浑然无迹,让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而是它的宽厚和慈祥。展昭在一旁惊讶道:“好剑!”丁氏兄弟对望一言,无言得意一笑。   丁月华稳稳握住宝剑,并不倨傲:“此见乃先父遗留,剑名湛卢。”展昭身为用剑之人忍不住见猎心喜:“湛泸剑乃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则威。”   丁二爷担心梦蝉吃亏遂道:“妹妹逞宝器之利,若然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丁月华闻言果然皱起了秀眉,立马道:“那我换一把普通的剑。”梦蝉被湛卢身上沉淀的仁德正气所吸引,只想好好观摩一番,正要阻止。   就听展昭道:“在下有一配剑,名气在湛卢之下,却不失为一柄好剑,不如取来。”二爷唤来下人请出宝剑,接过来,先瞧了瞧剑鞘,然后拢住剑靶,将剑抽出,隐隐有钟磬之音。连说:“好剑,好剑!”细细摩挲,“难不成是名剑巨阙?”   梦蝉替展昭答道:“剑气纵横,穿铜釜,绝铁砺,胥中决如粢米,正是巨阙!”这样的话由她一张菱唇小口道来,一字一顿,竟丝毫无损于巨阙的气势。话是这么说,却不肯接过巨阙,梦蝉见众人疑惑,心中不免好笑:“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用剑的。”   “夫人早年也修习过剑术,但是我们这一脉传下来,还是主修掌法。”梦蝉时时都在笑,你几乎看不到她不开心的时候,“非要用什么武器,我身上的白练是天蚕丝炼造,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想来不会辱没湛卢的美名。”   在月华看来,这就是空手接白刃的意思,她心中有些不满对方的轻视,又体贴地想着不能让客人输得太惨,伤了面子,可见心底实在温厚如湛卢此剑。   展昭见这位丁小姐颇有门路,不由暗暗夸奖,又为梦蝉担心,他还不知她不过空有一身卓绝轻功。忽见丁小姐用了个垂花式,斜刺里将剑递进,这一剑又快又准,直直逼向梦蝉的面门。围观的人无不捏了一把冷汗,梦蝉仗着自己轻功奥妙无匹,轻轻点地,点在剑尖上。   又见丁小姐用了个风吹败叶式,梦蝉的白练顺势缠上剑身,忙把身子往后一仰一低将剑躲过,脚跟着地,与丁小姐错身开来。才要起身,不想丁小姐一翻玉腕,往后斜刺。梦蝉就着她手中的力度,抽回白练,险险一跃过去。   接连几招,梦蝉都只能被动地应对,毫无还手之力,展昭在一边看得实在着急。赵夫人何曾教过她克敌制胜的招数,都是些保命有余的轻便功法。展昭看她左支右绌的,好几次差点被打到,一颗心悬起。轻功毕竟是取巧的,拆了数百招,两个妙龄女子打得香汗淋漓,丁月华还是略胜了一筹挑掉了梦蝉头上的珠花。展昭顾不上避讳,“小心!”一手扶过梦蝉连声赞道:“令妹真好剑法也!”   到了晚间,拜会过了丁母。赵夫人积威甚重,偏偏身边无儿女作伴,一心将梦蝉养得爱笑乖巧,知礼懂事,丁母见了也是欢喜得很,引得丁月华都有些吃味:“这样可人疼的小姑娘谁不欢喜?”   知子莫若母,丁母倒是看出来丁二爷对梦蝉有几分好感,又见展昭一表人才,心中暗道:这一个做我的女婿,一人做我的儿媳,该是何等的美事。于是旁敲侧击地问梦蝉:“你展大哥可许了亲。”梦蝉想着在展伯面前说过的俏皮话,笑盈盈地看了谈笑风生的展昭一眼:“不曾咧,这次南下就是为了比武联姻。”   丁母本来还担心梦蝉和展昭是一对,一听展昭是为了比武招亲,这南边的大户除了自家还有谁家的女儿比武招亲?丁母心中暗自点头,不一会儿趁着酒酣之时,对展昭笑道:“久闻贤侄名望,就欲联姻,未得其便;不意贤侄今日降临寒舍,实乃彩丝系足,美满良缘。”   闻言,梦蝉挂在嘴边的甜甜笑容一下子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展昭并没有急着回复,反而是拿眼看着梦蝉,谁知她此时竟是个傻的,转过头吝惜起眼光来了。也似被梦蝉的迟缓给气到了,展昭有心拿话探她,遂回道丁母:“长辈美意,展昭心领,不过现下心中已有所属。”看到这里,丁母还有什么不知道,隐隐觉得好笑,这展昭的路还长着呢!心下不由为自己的一双小儿女感叹无缘。   此事就此推了过去,梦蝉却钻起了牛角尖,她原来以为夫人批了命,这缘分就跟定了盟约一般。从东京到展昭的家乡,再到杭州,到松江府,展昭都对她照顾有加,她心里一直都甜甜蜜蜜的。可是如今展昭却说自己心有所属,却不说是自己,那就一定是别人啦!有的时候,真地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哥哥姐姐们无异,是不是也把自己当作妹妹一般?   只能说恋爱中的女孩子都是傻的,展昭一腔情义,满目欢喜,竟被当作白眼一般。其实她修行天眼神通,心思剔透,自然不比赵夫人年轻时候善解人意,体察人心,八面玲珑,如果她能稍微地对展昭用上一点读心术,如何能生这样无名的气。   丁氏兄弟担心出事,忙召来下人,丁家戒备森严,梦蝉出入无人之地,片刻便没了影踪。丁大爷见二弟追了出去,也跟了上去,到了芦花荡附近却见不熟悉地形的展昭四处打听,仍是一无所获。四处打听的下人来报,此次二爷却留神,听了一半,就道:“这还了得?”对那渔人道:“你把他叫来我瞧瞧。”   锦毛鼠   展爷见此光景,似乎有事,丁二爷道:“我这松江的渔船原分两处,以芦花荡为界。荡南有一个陷空岛,岛内有一个卢家庄。当初有卢太公在日,乐善好施,家中巨富。待至生了卢方,此人和睦乡党,人人钦敬;因他有爬杆之能,大家送了他个绰号,叫做钻天鼠。卢太公还有四个徒儿,于那卢方共成五义;大爷就是卢方。二爷乃黄州人,名叫韩彰,是个行伍出身,会做地沟地雷,因此他的绰号儿叫做彻地鼠。三爷乃山西人,名叫徐庆,是个铁匠出身,能探山中十八孔,因此绰号叫穿山鼠。至于四爷,身材瘦小,形如病夫,为人机巧伶便,智谋甚好,是个大客商出身,乃金陵人,姓蒋名平,字泽长,能在水中居住,开目视物,绰号人称翻江鼠。惟有五爷,少年华美,气宇不凡,为人阴险狠毒,却好行侠作义,   ──就是行事太刻毒,是个武生员,金华人氏,姓白名玉堂,因他形容秀美,文武双全,人呼他绰号为锦毛鼠。”   说了这么多,于梦蝉有何关系,丁二爷叹了口气:“底下人回报梦蝉妹子不知怎么得了锦毛鼠白玉堂的青眼,眨眼的功夫就带着她上了陷空岛。”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丁氏双侠反而不好贸然遣人去找梦蝉了。   只听那边一人嚷道:“丁家贤弟呀!”众人抬头,只见一只小船飞也似赶来,嚷的声音渐渐近了。展爷留神细看来人,见他一张紫面皮,一部好胡须,面皮光而生亮,胡须润而且长,身量魁梧,气宇轩昂。丁氏兄弟也执手道:“卢兄请了。只是我府上的娇客依稀被白贤弟带上了陷空岛。”   卢方笑道,抚着胡须:“赵夫人和庞将军正在岛上做客,庞姑娘见到兄长,便也留了下来,夫人特遣我来告知诸位,莫要担心。”江湖上谁人不知玉蝉令主和陷空岛是世交,丁二爷遇到展昭和梦蝉才知道令主是一位赵姓夫人,卢方当下就显摆起交情来。人家门主和兄长俱在,眼下光景旁人没有资格操心了,彼此方执手,各自归庄去了。   听了两位兄长私下的描述,知道还有一位庞姑娘,不由嗔道:“两位哥哥糊涂!这姓庞的将军能有几位,入得了陷空岛五鼠的眼?这位庞将军定是不久前引退的中州王,这位庞姑娘恐怕是中州王的妹妹,庞太师的女儿。”怪不得能劳动南侠一路护花南行,游山玩水。丁月华心中暗暗歆羡,殊不知梦蝉和展昭结缘并非是因为家世雄厚之故。   丁大爷恍然大悟,拍着大腿,连声叹道:“是了,是了,能够随意在宫闱出入的庞姓女眷,除了庞太师的千金不做他想。”又看见二弟神思不属,在短短时间内竟是一颗心落在了那位大家小姐身上?   且说梦蝉不知哪里来的无名怒火,径自冲出了丁府,来到江边。只能拿石子出气:“臭展昭,死御猫!”   丁家和陷空岛坐镇芦花荡,素日里宵小之辈并不敢放肆。不过渔民之中良莠不齐是常事,有那等胆大的地痞流氓、一等闲人,不事生产专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见梦蝉衣裙华丽,长相标致,不是周遭的渔家女一般面目清秀可以比拟的,胆大包天地凑了上来,流里流气地说:“小妹妹,一个人?哎哟,不开心啊,跟哥几个讲,哥几个心疼心疼你!”   梦蝉先是妙目一转,露出少见地妩媚一笑,平静地看着对方把手伸到自己面前,乐得闲人们以为梦蝉被唬住了。以她的轻功想要避开这只咸猪手只需要足尖轻轻点地,她没有,琥珀色的浅眸开始涣散,命令道:“跪下来打自己耳光,你是猪!”闲人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按照她的吩咐跪下来一边骂自己“我是猪”,一边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他的几个狐朋狗友慌忙上前来看,梦蝉目光转向他们:“跳进河里,你不会游泳。”几个人真地就往河里一跳,在不到膝盖的河床上作溺水状。   “有趣,真有趣!”八贤王说话内敛低沉,皇帝说话金口玉言,庞统是不怒而威的霸气,包拯是浩然天地的正气,公孙先生是儒雅温文的才气,展昭是义薄云天的侠气,这人却是一身兼具不羁的浪荡游侠和公子哥的风度翩翩。   白玉堂到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先是在江边扔石子,扔一句骂一句。这附近多得是渔家女,衣紫腰黄,连丁家的丁月华都不够格,关键是这个眼生的小姑娘还一口一个骂着御猫展昭,白玉堂把弄着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手,一下子被这个小姑娘抓住了注意力。等到在一边旁观几个地痞打扰,本来要出手英雄救美,只等到几个地痞大出洋相。白展堂反倒啧啧称奇,以他的聪明才智竟然想不通梦蝉是怎么办到的。   突然就看到小姑娘脚下一个趔趄,勉强稳住身形,往不远处的芦花荡里面纵身飞去,轻轻飘过江面,好像蜻蜓点水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芦苇丛中。白玉堂略作思量挥手让人将船开了过去,等到了芦苇荡,一行人好像迷路一样:“五爷,见了鬼了,这地方好像转不出去。”   锦毛鼠白玉堂怎么会被这么一个小小的阵法难住,他提留着船上水性最好的手下:“不要出水,不要睁眼,靠记忆游过去!”将一条草绳绑在身上,“是”手下就听命地一路游了过去。直到草绳绷直了,那边拉了三下,白五爷下令开过去。   张超谷   草绳的那一头牵着的是刚刚见过的小姑娘正斜坐在一边,自家的手下被打晕了扔在一边。刚刚梦蝉怒火攻心第一次用了天眼神通中的摄魂篇,既没有练习,功夫更是不到家,受到神功反噬,情急之下躲到芦苇荡中。她担心自己失去神志,仓促之间只布下了一个简易的阵法,还是被这人寻了过来。她刚刚调气,布下了一个小障轻易拿下了来人,不过还好有读心术,让她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并且是陷空岛的人。   警戒地看着来人,朝着白玉堂的方向扬了扬手中的玉蝉,果然对方飞快过来接过玉蝉,梦蝉趁机握住他的手腕读心,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在白玉堂的怀中昏了过去。   再后来就是附近渔民见到白玉堂带着梦蝉上了陷空岛的一幕。“放开她!”白玉堂刚刚踏上陷空岛的陆地就被猝不及防的一拳掀到在地,怀中横抱着的梦蝉一下落到了对方的手中,紧接着就是一掌打在他胸口。   “将军,手下留情!”卢方远远地跑过来,扶起自家五弟,“五弟,你没事吧?”白玉堂“呸”地吐出了口中的淤血,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痛苦地捂着胸口,真他/妈疼!“什么人,偷袭你白五爷!”看到紧张地搂住梦蝉的庞统,很识时务地没有莽撞地打回去:“姓庞的,你什么意思?”   一条红影疾驰而来,轻轻落在庞统身边,手里晃着系着鎏金玲珑镂空球的长练:“将军,夫人让你带梦蝉妹妹过去。”庞统从剑拔弩张中抽身出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楼上的栏杆处朝自己点头的赵夫人,瞪了一眼小心地抱着梦蝉转身离开。   卢方已经将白玉堂扶了起来,白玉堂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受了天大的委屈:“姓庞的,有本事和小爷打一架!”庞统置若罔闻,反而换来胡莉的嗤笑,白玉堂嗤牙咧嘴地吼道:“笑什么笑?要不是看在赵夫人的面子上……”   胡莉以袖掩鼻,好心情地没有和他斗嘴:“好了,白五爷,刚刚那位姑娘是将军的妹妹。你平日浪荡惯了,秦楼楚馆没有不知道您惜花之名的。刚刚那样搂着人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打你一拳还是轻的。”胡莉双手抱拳,落井下石,故作关心的样子,“不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早就铲平你们陷空岛了。”   “这也奇怪了,梦蝉小姐不是跟着展昭回乡祭祖吗?怎么独自一人到了这松江府?”胡莉托着香腮实在想不通,梦蝉应该不知道赵夫人和庞统在陷空岛上才对。她先问了卢方:“卢庄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卢方笑容可掬地摆摆手:“卢某不知,卢某刚刚只是看到五弟带庞姑娘上岛。”白玉堂弹了弹白衣上的尘土和草屑,扬了扬他那一头高调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叉着腰:“不巧,你五爷我知道!”胡莉果然将目光对向了他,兴致盎然地乜了他一眼,有礼貌地踮脚侧了一下身子,示意借一步说话。   自赵夫人一行第一次带着胡莉上陷空岛,两人不知道斗了多少回,狐狸的狡黠、锦毛鼠的睿智,两个人水平倒是半斤八两,难分胜负。卢方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看了一眼胡莉,识相地离开。   水边,白玉堂弯下腰捡起一颗石子,长臂一甩扔出去老远,石子在湖面荡起好几重涟漪,连弹了十次才落入水中。“说吧,白五爷!”从人嘴里套出东西不是她的特长,从男人嘴里套话却不是她的弱项,白玉堂很快在她的目光下败下阵来:“我说!我今天接到消息那只猫到了丁家庄,一出来就遇到了庞姑娘。”猫和鼠是天敌,自打展昭封了御猫,陷空岛的锦毛鼠就在江湖上放了话要收拾他。要不是“你和夫人拦着我,我早就自己个找上开封去了!”他突然故弄玄虚地说,“我可是听说丁家庄的月华妹妹要比武招亲,说不准看上了展昭这只病猫也不一定。”   翻白眼都这么可爱,胡莉甩动她花瓣一样的袖子:“多谢五爷,还请五爷跟卢大爷说一声,若外面有人找来帮忙打发去了。”不肯多看一眼地跑进了赵夫人在陷空岛专属的小楼。陷空岛近水,房屋都采取蜀中吊脚楼的修建模式,胡莉“哒哒哒”地踏上楼梯,赵夫人刚刚从里面出来。   庞统熟稔地为她擦了一把汗:“累了吧!”赵夫人摇了摇头,回望窗户里面的梦蝉:“没什么大碍,只是怒火攻心,透支了真气,被天眼神通反噬。”梦蝉的读心术打从娘胎里就开始学,天眼神通却是近几个月启蒙的,赵夫人甚至要求她为此每天练习青莲心经,以稳固心境,可见这套功法讲求的是内心平静,不然不会有人为了修习而斩断俗缘,杀害亲人爱人。   庞统听了胡莉的汇报气得不行:“好一个展昭竟敢让蝉儿受气!”庞统有两条底线不准人踩:一,不许人家说他爹的坏话(当着他面);二,不许人家让他妹妹不开心。他看着赵夫人温婉的侧面,现在多了一条,和潘蝉在一起。   他的眼神微闪,思绪回到离开开封皇城的那日,庞统上了赵夫人的马车,她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告诉了他自己的秘密。他们来到一片断崖,从上往下看,只有迷蒙的一片白雾,遮掩了人们一探究竟的视线。   在这里,她才是潘蝉,这是她破碎虚空失败后到的第一个地方,也是她继承的洞府所在“这里就是张超谷。自从凤鸣山之战,许多在下界修行的道友都上神界位列仙班,留下不知多少琅嬛福地。南有蜀山、北有昆仑。直到太宗时候,我师父和陈抟老祖在此白日飞升,华山张超谷才有了一席之地。”   胡莉朝着潘蝉点了点头,纵身一跃跳下了万仞山崖。庞统镇静的脸上难掩惊诧,他还来不及疑问,就被一双柔软的手臂像藤蔓一样缠住了腰,带着他冲破层层白雾。这个过程实在太过短暂,短暂到不错眼凝视着潘蝉的庞统双脚踏地的时候,回想不起一丝下落的感觉,心头只是对这个拥抱太过短暂而感到遗憾。   白雾的下面,是和悬崖的截然不同的静谧清幽。悬崖之下,疏风缓雨,还带着一丝丝凉意,谷地上点缀着零星的小花,数丈之外可见清澈的池水微微荡漾,池边栽种着青竹,茅舍便掩映在池水之中,一条青石板路直直地通向这里,四周环绕着短篱笆。篱笆上缠绕着白色的花。潘蝉双手交握,走在前面,逶迤在地的素色长袍扫过青石板。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对过去深深的怀念:“很多年前,我有一个姐姐,她叫潘影,嫁给了辽国北院大王耶律斜。”拂开疏影横斜的花枝,她笑着回望庞统,“没错,她就是耶律文才和俊才的主母。她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住到这样的地方,每日清晨,从崖上跳进水中,感受自由的畅快淋漓从头到脚。从水里出来,静听鸟声,细嗅蔷薇。”虽说是茅舍却不见简陋,四周环绕着蔷薇,水晶帘动蔷薇架。门口悬着一副蜀中一绝的竹帘,竹帘的每一根竹子都细如发丝编织成长卷,上面绘着一对煮茶对弈的恩爱夫妻。   他第一次觉得她这么爱笑,和梦蝉的爱笑不一样,她的笑是一种经过垂练的宁静,让人如沐春风。   上古皇族   画上的妻子是站在自己身边的潘蝉,两个人的含情脉脉简直让人鸳鸯都艳羡,更何况那妻子惟妙惟肖,可以看出作画者的用心。庞统盯着竹帘画良久:“这是太宗的真迹。”胡莉打起帘子,将潘蝉让了进去:“不错,蜀中进贡的竹帘,延宜亲自作画。”庞统跟潘蝉下过棋,知道她棋力不弱,可这画上的棋局分明是一面倒胜利:“你的棋艺是他教的?”太宗号称棋艺堪比国手,想来有他亲自调/教,烂棋篓子也能成高手。一个男人费心调/教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在他的心目中必然是完美的,这中间的感情也比一般的结合更加深厚。   没有否认,潘蝉将正屋中间的桌子上摆着的水杯移了移位置,茅屋后面门洞大开,突然出现一个石洞。胡莉单手举着斗大的夜明珠走在前面,通过昏暗狭长的隧道走进一个简单的石室,四壁镶嵌着六颗夜明珠和一个突兀的凹口,潘蝉接过夜明珠嵌了上,七颗夜明珠光芒大盛,汇连成七星连珠的图案。珠光映在正中间的玄冰上面,空气中浮现出一道透明的光墙,上面写着“   琉璃心、引魂香、英雄胆,真龙脉上主乾坤。   痴情魂、转世人、九尾仙,青帝殿前得长春。   神仙泪、星宿血、子孙肉,蜀山剑道忘情峰。”   潘蝉的霜雪一样莹润的肤色在闪烁的金光映衬下透露出诡异嗜血的兴奋,庞统此时已经脑子一片混乱,这些字一圈一圈往外扩散着压抑的迫力,让他几欲炸裂。恍惚之中他听到潘蝉的声音,好像梵音钟声一样让人宁静下来:“这是消失在人们记忆和历史中的大雍羲国王宫所在,相传大雍是上古仙裔建立的,这里很多东西都隐藏着机缘。   我师父和陈抟老祖在上面分别看到不同的东西先后顿悟,到我的时候却迟迟不能参悟。这些年我四处游走,只找到了琉璃心、引魂香、痴情人、星宿血。真龙脉应该是皇陵所在,阎王殿也并不难寻,蜀山剑道忘情峰对于我来说并不难找。”梦蝉的一条白练都是天蚕丝织成,这样的好东西自然不是赵夫人自己积攒下来的,她自己学剑的时候都不过是二流的兵器。后来机缘巧合和裴陈两位前辈一般得了这羲国宝藏,才转送给了梦蝉。   庞统若有所思:“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意?”   “将军果然是爽快人。”潘蝉一挥手将明珠收入掌心,光幕顿时消失:“你把手伸出来。”庞统依言伸出手,潘蝉将自己的空着的手掌贴了上去,手心里的夜明珠急促地发着幽蓝的光泽,“这就是原因,我敢肯定你和这九个谜有关,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寻找。”   这是有求于我,庞统心道,他一脸兵痞之气地问:“我有什么好处?”   “将军不是甘于平凡的人,参与到这种修仙成圣的大业不是很有趣吗?”潘蝉笑着试探道,见庞统的面上始终擒着智珠在握的笑意,加重了筹码,“将军若能助我,只要不是谋朝篡位,断送宋室江山,我可以满足将军一个要求。要知道,不管是长命百岁,还是天下无敌,我都有办法帮将军实现。”   神仙的许诺确实很诱人,庞统歪着头勾了勾唇:“老实说,夫人的条件让庞统很是心动。”他故弄玄虚地停顿半天,“如果庞统想要独拥佳人一夜呢?”闻言胡莉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一下子攥紧了手上的长练。   潘蝉一手轻轻地覆在胡莉的手上,平静地看着前方,优雅地抿开嘴角:“有何不可?”“夫人?!”胡莉不可思议地惊呼道,连庞统都侧目等待潘蝉的下文。   潘蝉轻声吩咐道:“胡莉,你先出去。”   “夫人?!”胡莉埋怨地看了庞统一样,杵在原地。   “我说出去。”语气还是那么轻缓,但是口吻极其强硬,她的双臂更是旁若无人地揽上庞统的脖子,翠袖低垂,露出裸露的玉臂,她将身体若有似无地贴近庞统结实宽广的胸膛。   胡莉震怒万分,跺了跺脚,看不下去地跑了出去。   潘蝉立刻松开了庞统,还没等他松口气,心道果然如此的时候,纤纤玉指轻轻一拉就扯开系着的衣带,转身踩上冰床斜倚在原本光幕出现的位置,任由外衣在瞬间滑落,那双最优雅迷人的手勾起手指:“将军~”庞统着迷地贴了上去,老实说,潘蝉的神秘让他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渴望,潘蝉的魅惑则让他有一种为之癫狂的冲动,让他顺从本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要勒入骨肉之中。   她的笑容带着动情的醉意,可她的眼神十分的清明,带着旁观者的冷酷和漠然。任由他的手作乱,潘蝉捧起庞统的脸,额头贴在一起,慢慢阖上自己的眼睛。庞统残存的警惕让他意识到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香气,可是爱情的蜜意让他忽略了这一点,他贪婪地想要更多,不止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在夜明珠闪耀的光辉中醒来,他的嘴边还管着甜蜜满足的笑容,武者发达的五识让庞统感到体内强大的内劲和比以往强韧宽大的经脉,仿佛一夜增长了百年的功力,呼吸之间就能感觉到四周涌动的灵气。长臂一伸枕边却空无一人,他精神抖擞地坐起来,石室之中没有她的一丝踪影。他飞快套上衣服,来到洞外,见到的是衣袖翻飞,幻影层叠,一条长鞭带着长虹贯日之势破空而出。长鞭所到之处映开朵朵青莲,莫生莫死,莫虚莫盈,谷中的精怪竟因此有了意识。   那道模糊的身影微微顿住,庞统立刻听到胡莉喜气洋洋的声音:“恭喜夫人练成青莲长春不老功!飞升指日可待。”   先前庞统没见过潘蝉主仆出过手,胡莉身手敏捷看起来武功略高,潘蝉除了上一次在刘府用披帛裹住自己,庞统觉得她只是通几分茅山术数,今日看来却不是这样。潘蝉已经觉察到他的存在,收起长鞭朝着他笑盈盈地走过来,走到近前还亲手为他整理衣襟:“你起来了。”“她在补偿我。”庞统吃惊地意识到自己再一次加深了对对方的了解和感情。   胡莉挤眉弄眼地看着他们两个,全然不见昨日的成见:“你们聊,我去收拾行囊。”咋咋呼呼地就跑开了。   潘蝉亲昵地握着他的手,他犹豫了半刻紧紧地回握着,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走着,只听她用动人的声音讲述着:“青莲是时空神女,还是象征纯洁污垢的处子神,我却成过亲,想要得到她的传承,需要借助外力。道家讲究阴阳和合,所以……”怪不得她昨天答应得那么爽快,潘蝉的手那么暖,庞统却觉得指尖冰凉,看来是一场空欢喜。   反正庞统就这么一路跟着赵夫人主仆离开张超谷,陷空岛消息灵通,五鼠朋友遍布大江南北,既然是寻物这第一要来的必然是陷空岛。   “这陷空岛的布阵图还是夫人和鼠王一起设计的,近百年工事依然威固,没有几千精兵强攻不得。”胡莉骄傲地向庞统介绍到,庞统听着只是一笑伸手将赵夫人扶下船,这本是胡莉的活计,一路行来已经被庞统包揽了。他的大手包着赵夫人的玉手,总让她有一种恍惚间回到宫廷中的九转回廊的感觉,每每下朝延宜也是这么牵着自己走过长长的回廊回到正阳宫。   庞统的天资自然是超绝的,借由上一次的契机作为凡人的他受益颇多,洗经伐髓,扩大了更多的潜力。放下以往那些烦人的杂事有更多的时间来修炼武功,庞统的可谓是一日千里。以往的他可能和展昭、锦毛鼠打个平手,现在五鼠一起上,在他手下百招之内必能败下阵来。   八仙聚义   且说这位丁大小姐月华之父将湛卢宝剑作为她的嫁妆,自然希望在武林俊杰中找一位数一数二的来匹配自家女儿。丁月华始终记得父亲的遗愿,所以和长相俊美的白玉堂青梅竹马,因为小的时候偶然赢过白玉堂一招半式,十几年来竟对他不曾半点动心。   这可急坏了她的两位堂兄丁大丁二,得了母上恩准广邀江湖上的青年才俊到松江府比武招亲。这么巧让丁二遇到了南侠展昭,相见恨晚,如今官居四品和丁家武官世家门当户对,毫不犹豫地带回来引荐给母上。丁二当然有些私心,自见了纯澈如玉、天真烂漫的梦蝉,调皮爱玩的他只觉得心头悸动不已,眼见梦蝉依恋展昭,想着要是将自家妹子和展昭配成对,自己就有了机会。这联姻没有成,庞姑娘又不见反转,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些日子朝夕相处,连土城那么远的地方也同行同往,展昭第一次发现梦蝉不在身边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只要听见她扒在窗口,清脆地喊一声“展大哥”,自己的心都安定下来了。   他抬头望向蓝天,夜幕之中月如银盘,他的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梦蝉灵动的笑容。展昭拿起放在桌上的巨阙,决定出门走一趟陷空岛,打开门门口却站了一个人:“丁贤弟?”看他踌躇的样子或许在门口站了好半天了。   丁二爷匆匆掩去尴尬问道:“展兄这是要出门?”展昭也不隐瞒:“不瞒兄弟,我心系梦蝉的安危,准备夜访陷空岛。”这话多少有点冠冕堂皇,只要赵夫人或庞统一人在,梦蝉就必然是安然无恙的。   伸出一只手搭在展昭的肩上,丁二爷摇了摇头:“展兄的心情,我明白。只是这陷空岛机关重重,展兄单枪匹马恐怕见不到庞小姐。这样好了,明日我家的客人就要到了,其中有几位大能,许是能出生相助。”“看来只能如此了。”展昭见他说得有理,心知是自己冲动了,这还是行走江湖多年很少有的事情。   第二日,展昭早早醒来,匆匆用了早膳,心中焦急万分,告诉自己耐心等待,只在中庭徘徊。“来了来了!”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等来外院的门房进来通报,丁氏兄弟很快出来了,一起的还有丁月华。丁月华为人倒十分豁达,见展昭始终愁眉不展,就劝道:“展大侠不必如此焦心,想来庞小姐有她兄长庇护,一定安然。”   “丁姑娘说得有理,”展昭失去了梦蝉的下落心里也是慌了,“话说如此,我心中实在难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丁家开了大门,丁家兄弟已经迎了上去:“诸位道友许久不见,我兄弟几日甚为思念。”展昭一看门外一字排开的几个人简直道尽了人生百态,先行半步的两人一个脸色黝黑,头发蓬松,头戴金箍,胡须杂乱,眼睛圆瞪,瘸腿并拄着一只铁制拐杖;一个丫头坦腹,手摇棕扇自若,赤面伟体,龙眼虬髯。这二人造型着实怪异,但江湖多奇人,展昭心里诧异面上却不见分晓。   他们的同伴实在没好太多,右边一位秀气的年轻男子,穿破蓝衫,一脚穿靴,一脚跣露,手持大拍板;左边是一位颤巍巍乐呵呵的老爷子,白须都要垂地了,手中拿着竹子做的一种说唱用具。老爷子旁边有一名清秀恬静的女子一身粉色衣裙,手捧荷花,她看来与丁月华很是要好,一见面就手握着手攀谈起来,只是这春日里哪里来的荷花?女子旁边站着一名俊逸潇洒的武生白衣散发配剑,看他环胸抱剑的气势可一窥剑法之不俗。再看向衣履蓝衫、手持拍板的年轻男子身边,站了两名最正常的人,一个手持长箫的儒生,一个衣紫腰黄悬着黄金印,美貌绀发的富贵小公子。这位小公子展昭倒是识得,宫中都说曹太妃的侄子曹佾秀丽敏捷,本性安恬,天资纯善,不喜富贵,酷慕清虚。当初皇上中意曹氏女皆因看中了曹彬的威名和曹小公子的品貌。   展昭诧异这江湖里何时多了八位这样装扮特异的人物,这八位却并不对展昭陌生,那当先手摇棕扇的汉子指着展昭,问丁氏兄弟:“这位定当是青天包大人身边的御前护卫展昭。”又想到丁家小姐招亲,手捧荷花的女子接话,“却与月华妹妹相配。”众人见展昭一身正气,邪魔不侵,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忍不住透露仙机。   不说展昭觉得尴尬,月华姑娘忍不住脸色一变,含恨带怨看了展昭一眼拉着好姐妹,搀扶丁母先行一步进了丁家。众人立马意识到说错了话,丁氏兄弟赶紧拿话岔开,依次介绍起来:“展兄,这位是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蓝采和、吕洞宾、韩湘子、曹景休,刚刚进去的姑娘是何仙姑,这几位具是本事超群的隐士高人。有这几位朋友,稍后闯陷空岛必然十拿九稳。”   展昭抱拳道:“今日得见高贤,幸何如之。”八人微微欠身:“南侠,幸会。”   这八人哪是什么普通的江湖游侠,乃是初初聚首的中洞八仙,他们生性豪爽,交友广泛,丁氏三兄妹和他们因此结缘。这次本来是为了寻找曹国舅并助其归位之事,一路寻来,兴之所至,汉钟离掐指一算,卦指江南,果然在杭州遇到曹景休,就逞性接了丁家的请柬顺道松江府做客。按说展昭和丁月华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八仙早就暗示过丁家兄弟,丁二爷是得了先机才敢如此大胆行事。   听了丁家兄弟陈情,八仙爽快地答应下来,为首的铁拐李笑道:“早就听说,陷空岛有修仙大能坐镇,我们正有心去探访。”张果老最是老顽童:“诶,这个有趣!那陷空岛除了老鼠,还有什么好吃的吗?”何仙姑最为敏锐:“以展公子的身手趁夜来去应该不是问题吧?”钟离权见多识广,用蒲扇拍了拍头问道:“该不会是那个寒蝉娘娘吧?”   请神仙   其余几人仙途略短对寒蝉娘娘的事情知之甚少,脑袋堆在一块儿,钟离权举起硕大的蒲扇,铁拐李跟他们耳语道:“这位寒蝉娘娘可是踢不得的铁板,她修炼时间不足百年,就曾经破碎过虚空,差一点就成仙了。这倒没什么,要命的是她背后还有上古洞八仙陈抟。若光是陈抟老祖也就罢了,她的师父麻衣神君还要了得。”   铁拐李用拐杖敲了敲地:“你说的都过时了,你知不知道,她已经得到青莲神女的传承了。这三界之内谁敢不给她几分薄面啊!仙姑你的师父是九天玄女,可玄女不过是西王母的坐骑,这青莲神女是上古孕育盘古大神的混沌青莲遗留的莲子,得了鸿钧老祖的点化修行,是先天成神的。青莲神女掌握时空秩序,大道五十,天演四九,遁去其一。”这自然是他师傅太上老君给他普及的常识。   曹景休问道:“大家都是神仙,难道还有高下之分。”   铁拐李:“那是自然,女娲伏羲这些,属于始祖神,游离于道佛之外。仙分为天地神人鬼,天仙,诸如昆仑一脉、玉帝、王母一类;地仙,镇元子就是地仙之祖。这两种仙法力强资格老,即使不受天箓,那也是高高在上。凤鸣山封神,除了个别强横的如李靖一家是肉身受封,其余人等都是死后封神,受职成神,这就是后天成仙。至于咱们无职无禄,凡人修炼历劫成仙就是所谓的人仙,至于鬼仙不提也罢。”   吕洞宾以扇柄敲了敲额头:“我想起来了,牡丹仙子曾经说过来王母娘娘蟠桃宴分有三洞神仙,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咱们虽然没有职务在身,也在这中八仙之中。”   铁拐李靠着他的拐杖,叹了口气:“在世显神通不过出神入化境界,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下界来,最高神通不过地仙级别,就看各自的手段了。人家连外援都不用请,把我们几个打趴下了。”   张果老这个老顽童,总是不知道担忧是怎么样的:“她手上岂不是许多宝物?”   何仙姑皱着眉问:“那不是十分棘手?”   汉钟离摇了摇头: “不,是万分棘手!”   铁拐李明白他的意思:“要是我们打架像孙悟空那么厉害,说不定还有胜算。”   吕洞宾转了转手中的折扇:“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看这事情未必有大家想得这么麻烦。”   一直以来赵夫人为了不升入仙界都在压制自己的修为,神仙往往能够做的掐指一算她都不能用,有了青莲神女的传承,她自然能预见一些事情:“捆仙阵能够压制他们身上的法力,在阵中如同凡人,他们请来帮手,我自然也早有准备。”   说着捏了一个法诀,凭空变出一朵紫色的牡丹花,那牡丹花巍巍然落在地上变幻出一位紫衣美人,头戴花环,端庄秀雅,美艳独绝,只见她盈盈一拜:“牡丹见过寒蝉娘娘。”   赵夫人虚扶了一把:“不必多礼,本宫应诺之期已到,届时纯阳入了阵中,无论是助他洞悟,还是沉迷,悉听尊便。”   “牡丹谢过娘娘。”   寒蝉娘娘含笑点头,只见她膝盖微曲,一脚凌空起势,一脚点地腾空,弹指挥袖间在陷空岛布下光幕:“你去守住情关,想那吕纯阳定会入内。”   牡丹领命飞身隐入阵中,胡莉递上长鞭,赵夫人原地转圈,甩鞭三次,居然召来了一名笑容灿烂的粉裙女子:“龙三,韩湘子就交给你了,你知道我和东海的约定,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吧!”龙三的笑容有几分勉强,可是正如父王所言,如果自己不来,寒蝉娘娘还会请别人的。这一次寒蝉娘娘已经说服天庭让八仙历一小劫,本就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等到龙三入了阵,赵夫人召来五鼠兄弟:“我会亲自主持这个阵法,胡莉负责铁拐李,他资历最深,和汉钟离成仙最早,又是太上老君的徒弟;汉钟离就由将军负责;至于张果老、蓝采和、何仙姑、曹景休就交由你们兄弟对付,只需在暗处静静观察即可。”   锦毛鼠哪里肯:“夫人,展昭是我的!”夫人就知道他的个性,招了招手,胡莉会意取来一个剑盒。锦白展堂惊奇地打开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把杀气凛凛的宝刀,光是这么放着已经觉得气势奔涌。“今日赠你宝刀,刀名白鹿,与你同姓。展昭逞巨阙之锋,你如何能无白鹿之威呢?”白展堂用刀爱刀,得到赵夫人的允许,不胜欢喜地取出宝刀。赵夫人泼冷水的话却在耳边响起:“你可知道,剑代表王道,刀是霸道的象征,你用刀,他用剑,已经输了半招。”   这时还有些虚弱的梦蝉从房里出来,胡莉赶紧迎了上去:“梦蝉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梦蝉问:“胡莉姐姐我没事,夫人,无端端地何必要用这捆仙阵为难他们。”   “胡莉,你去转告八仙,欲上陷空岛,先破了我这捆仙阵。”赵夫人小心避开她的手:“放心,我只是奉命行事,你的展大哥不会有事的。”   梦蝉见赵夫人有意回避,未免伤及无辜,她主动提到:“那我对付丁氏兄妹好了!”   庞统顽固大家长架子摆得很足:“简直胡闹!”梦蝉哪里见过他这样凶神恶煞的模样,委屈极了。   “你这样凶做什么?”赵夫人先是说了庞统一句唱白脸,温声细语地劝到:“你大哥说得对,你身子还没好,就不必了。”俨然一家三口严父慈母的模样。不知费了胡莉多少口舌,梦蝉还是坚持,夫人最后只能答应:“如果非要如此?先得答应我一件事。”   捆仙阵   因为梦蝉还有点虚弱,赵夫人就留她最后入阵:“凡人入阵破费时间,你且陪我同坐,看看你牡丹姐姐。”梦蝉对这些事情很是模糊,不过刚刚远远看到牡丹的清丽脱俗,又目以修道者的眼光,好奇问道:“这位牡丹姐姐根骨清奇,魂魄飘忽,身上似乎还有天罚。”   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皆在吾辈。   赵夫人叹道:“你说得不错,她原本是一朵牡丹花,花草成精,本来就万分艰难,成仙的更是寥寥无几。不知耗去了多少年华,受了多少风吹雨打,连人和野兽的践踏都能取了她半条命。为了一个东华转世的吕洞宾犯了天条,落得三世为娼,不得再列仙班;沦落青楼,被男人糟蹋玩弄的结局,如今只剩下一丝残魂,不久就要入轮回之苦。”   梦蝉问:“那重来一次,牡丹姐姐会怎么做?”   赵夫人摇头:“我不知道。”   梦蝉了解赵夫人她不会无缘无故地看这么一场戏:“夫人做这么多,牡丹姐姐需要付出什么?”   “问得好!”赵夫人,“郭槐孽债太深,他再是痴情,我也无法从阎王手上赎回他的魂魄。”上一次去冷宫看刘妃本就是为了圆郭槐最后的心愿,费尽心机,这个痴情鬼却无法到手。   梦蝉立时洞察了赵夫人的用心:“夫人要牡丹姐姐来代替。”   “不错,牡丹曾是仙身,曾经积过善德,两世痴情,足以顶替郭槐的位置。”赵夫人一直要收集一枚痴情鬼,“还有机会修成鬼仙。”   梦蝉道:“鬼仙者,五仙之下一也。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而已。夫人度她成仙,岂不违背了她做凡人自由自在地相恋夙愿。”   赵夫人:“这是她求仁得仁的结果。”牡丹心系吕洞宾,只要能帮她,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辞。   梦蝉背脊发寒问:“夫人想要什么?”   赵夫人抬起眼皮,探究地看着她:“你在质问我?”   梦蝉对赵夫人有一种本能的服从,以往不觉得什么,可是她现在十分担心展昭,顾不得顶撞不顶撞的:“梦蝉不敢,梦蝉只是担心展大哥,这次的事情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这捆仙阵刀刃相加,玩得也太大了。   “是你大哥要好好考验一下未来妹婿。”赵夫人轻描淡写地敷衍道。   费这么周章只为了考验,梦蝉怎么肯信:“不管夫人图谋些什么,求夫人千万不要伤及展大哥的性命。”实在是关心则乱,龙三和牡丹又怎么可能答应让赵夫人伤害八仙呢?   赵夫人和梦蝉再次看向阵中,凡人和神仙的记忆融汇的牡丹,她最爱的还是那个隐忍克制的东华真人,不苟言笑,大义担当。轮回之后其实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东华不是吕洞宾,吕洞宾也不是东华。牡丹仙子依靠自身的努力飞升仙界,她其实坚强又自立,白牡丹沦落风尘,受尽折磨,就像是一片孤零的浮萍,无依无靠。坚强的那个自我通常会占主要地位,她爱的是东华。   如果可以回到从前,牡丹愿意将深情埋藏在心中,远离东华上仙,形同陌路。她还是那一身仙裙,姿态袅娜地跪在王母面前:“牡丹愿意前往紫竹林跟随观音娘娘修行。”梵音清唱,紫竹林中不知日月,她愿意对自己绝情。至于东华真人临危请命,自愿历三三之灾,九九之劫,引导八仙归位。吕洞宾受劫之时,牡丹的修行正在关键时刻,她不惜前功尽弃只为了助他成就大业。纵使没了之前的纠缠,又如何能无所触动留下一滴神仙泪。   赵夫人看罢,心中触动不已,感叹道:“无情道,入情而出情,对自己绝情,对爱人深情,牡丹却做到了。”她的五指一张落在手上又只是一朵紫牡丹,且这牡丹蔫搭搭的,脱水了一般。“你这是何必,一切本是虚无,你强行改变阵中的设定,承担下吕洞宾该承受的苦,受了反噬,平白得罪我,根本不值得。”   梦蝉闻言,吃惊道:“牡丹姐姐明知道阵中的事情都是假的,不肯按夫人的吩咐行事,才落得这样的下场?”情到深处,哪怕是假的,也不肯让心上人受苦,好个痴情人!   张果老猜得不错,青莲神女仙踪难觅,留下的本命法宝却凝聚了她的神力——黑白莲珠可以驱动捆仙阵,美,赌,吃,情,堕,杀,财,妄是八仙的弱点,想要让他们流下醒悟之泪能有多难,就是要让他们想破后立,斩断妄念。   互听夫人道:“展昭来了!”梦蝉纵身腾地跃起,冲入阵中。她自负熟悉掌握各种阵法,却不知这捆仙阵是仙家传授,专为考校八仙的进展,赵夫人揽了这活计顺便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刚入了阵中,就看到丁氏兄弟走来。   “丁大哥,丁二哥。”梦蝉举着手招呼着,左看右看却不见一行的展昭,“展大哥和丁姑娘呢?”   丁家兄弟喜道:“梦蝉妹子没事就好,你展大哥和月华嫂子就在后面。”   “月华嫂子?”梦蝉顺着丁二手指的方向,难以置信地看到展昭柔情蜜意地扶着大腹便便的丁月华缓缓走来,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她的心像是被人剜掉一样生疼。终于明白为什么牡丹仙子愿意为吕洞宾再一次牺牲自己了,这阵中的一切真实得让人害怕。   还劫数   捆仙阵专为对付八仙来的,若对付起凡人也未必含糊。再也没有比今日的阳光还要毒,还要刺目的了。她算是体会到为什么牡丹姐姐明知是虚幻,还要奋不顾身地牺牲自己,这一幕是那样的真实令人惧怕。   自从进了丁家,观赏了湛卢宝剑,她的心就一直这样悬着,她自幼修习天眼神通的读心篇,说到底也会一些预算天机的本领,也能看出来这个丁月华和展大哥是真的有夫妻之缘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奇怪的情绪,她第一次感到名为嫉妒的心情:“展大哥,你怎么可以娶她!”   丁月华警惕地捂着肚子似乎害怕她伤害,展昭一手护着她,一边好言解释道:“梦蝉,我一直是拿你当妹妹看的。你放心,我和月华在一起,只会多一个人关心你。”   梦蝉是有些天真,她的天真来自于她的心如同泉水一样清澈纯净,像井水一样静止,让她保持着小女孩的单纯。可是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她天然具有独占欲和嫉妒心,她就会变得复杂。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琉璃一样的心出现了裂痕,她愤怒,怀疑,嫉妒,悲伤,感到背叛,复杂的情绪将她淹没。在她的世界里,原本一切都格外轻盈,她娇笑着穿着绯红襦裙,踩着时光的节点跳跃着走来走去,可是这一次她感到了心灵的沉重、脆弱和狭窄。   在同等的条件下,庞统凭着老谋深算轻松解决了汉钟离,将一个透明的瓶子交到赵夫人面前,看到赵夫人忧色重重地注视着梦蝉的方向,他当然也看到了问题所在。幻境编织的展昭随着原本的轨迹娶了丁月华,让梦蝉痛不欲生。   “梦蝉很难受,让她出来!”即使是她也不能让他的宝贝妹妹受苦,赵夫人吃准了庞统,此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还不够!”即使庞统的剑倏忽横在了赵夫人的脖子上,良久他面色冷沉地收回宝剑,却在下一刻一个手刀砍晕了赵夫人,她才明白自己还不够了解他。   他不是“他”,只有亲情淡薄的帝王家,才会最大限度容忍自己磋磨自己的血脉亲人,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放纵自己施为。庞统将赵夫人抱到房中安置,然后小心地进入了阵法,避免像梦蝉一样仓促进入反而陷在里面,他进入捆仙阵的那一刻,赵夫人一下子睁开了双眼,眼神清醒哪有半分昏迷的意思。   捆仙阵还在运行,当没人主持并没有因此乱了次序。其实八仙大多已经破阵而出,只有曹景休道行太浅和几个凡人困在其中。曹景休的阵法里面,他看到姐姐当了皇后,自己的弟弟曹景植因贪慕一名秀才妻子的美色,把秀才绞死,强占其妻。秀才的冤魂向开封府府尹包拯托梦,于是包拯查究此案。   曹景植为了脱罪,对秀才的妻子下杀手,以绝后患,将其推入井中,却被她逃脱;妻子爬出井后,遇上曹景休的车驾路过,以为遇上了包拯,拦轿申冤。曹景休为了袒护弟弟,令手下打死她,弃尸小巷。   岂料妻子只是晕厥,并未死去,清醒后亲自来到了开封府衙门,向包拯喊冤。包拯问明真情后,设计将曹景休两兄弟监禁。连曹皇后和宋仁宗亲自求包拯把二人从轻发落,他也不从,下令处决两位国舅。宋仁宗于是决意大赦,但诏书抵达衙门之前,包拯已探知消息,故先斩杀了元凶曹景植,才将依照敕令将曹景休放归。   曹景休见弟弟死了,痛不欲生,流下来忏悔的眼泪,如果当初自己能早一点教好弟弟,或许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他获释后,出家为道士,苦心修道。   八仙都已经破阵而出,赵夫人也不装晕,带着胡莉迎了上去:“寒蝉见过几位道友。”   “寒蝉道友有礼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八仙纷纷颔首回礼,再一看这位寒蝉娘娘面若霜花,出尘高雅竟胜似那月宫素娥,又端着几分人间至尊的贵气,淡淡浅浅,教人琢磨不出个所以然,看不出性格如何。   赵夫人解释道:“奉老君法旨,特来助八位渡劫。”其实是因为赵夫人乱点鸳鸯谱,这世间少了一位曹皇后,她却要还人家国舅爷一劫。   汉钟离不愧是个大肚能容的:“娘娘竟然是奉了老君的法旨。”   胡莉笑道:“我家夫人可是修行正道的好人,若非奉命,还能专程为难诸位。”   何仙姑问:“原来是我们牵累了丁大官人三兄妹不成?”   赵夫人端了茶:“不过是因缘际会,我和将军做家长的早就想撮合展昭和梦蝉,可惜两个都不开窍,借着好时机。”俨然一副准大嫂的样子,堪堪将八仙骗了过去。   曹景休最年轻,早就从家人处了解了一些赵夫人的典故,知道曹潘有通家之好,于是虚心求教,赵夫人自然不吝赐教,因为在阵法中各有所得,几人竟开始坐而论道。   坐而论道最是不知时间流逝的,岂不闻烂柯山之典,胡莉见主子绊住了八仙蹑手蹑脚地跑到外面观阵。这阵中的故事可就精彩了,庞太师恼恨展昭娶了丁月华,辜负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将白玉堂招为女婿,还迁怒包拯。   位高权重的庞太师又在朝堂上兴风作浪,也是他手段毒辣,罗织罪名,罢免了丁大爷的官职,抄了丁家满门。借皇上的手将包拯等人外派之际,暗暗派了杀手害死了展昭的妻儿。   一面在朝中勾结朋党,陷害忠良;一面利用陷空岛五鼠斩草除根,在江湖掀起腥风血雨。自古邪不胜正,无数忠义之士的牺牲,让皇上和五鼠看清了庞太师的真面目。庞妃在后宫饮鸩自尽,求皇上放过父亲。大肚便便的梦蝉捧着肚子四处求人,她先是求自己的夫君:“玉堂,那是我爹啊,我求求你,大哥大姐都不在了,孩子不能没有外公,求你救救他!”   白玉堂为了爱妻和未出世的孩子,五鼠铤而走险劫天牢,失手被擒,当场就义:“我们兄弟自知罪孽难恕,唯有一死以谢天下。”白玉堂临死前恳求展昭:“展兄,望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替我照顾梦蝉她们孤儿寡母。”白玉堂一生傲骨宁肯吞下血泪,也不肯求人,如今为了妻儿连尊严都不要了。   可怕的梦   梦蝉一身缟素跪在包大人和展昭的面前苦苦哀求他们:“包大人,展大哥,求求你们,我已经没有了大哥大姐,和玉堂,还有众位叔伯。再不能没有爹了,求你们放他一条生路。”包拯虽然怜悯她的遭遇,却不肯徇私枉法:“庞小姐,庞吉的罪行罄竹难书,本官如果免他死罪,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忠烈之士,和无辜百姓,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包拯拔腿进了开封府,梦蝉只能抓住展昭的衣角:“展大哥~展大哥~我求求你,你要怪就怪我,我爹都是为了我才做这么多错事的,你替我爹向包大人求求情吧!”展昭痛失妻子,他狠心撸下梦蝉的手:“我答应过月华,要替丁家和我们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只留给梦蝉一个决绝的背影。   梦蝉跪在宫门等到了皇帝的开恩,皇上念在庞妃多年的情分上格外开恩,庞吉却没有等到包拯的开赦。庞太师午门斩首,倾盆的大雨将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她在一片血泊中昏过去,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当她醒来时,天地间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啊!——”她重病多日,稍有好转的时候,才得知父亲的尸骨被随意扔在了乱葬岗,无人收敛,恐怕早就被野狗叼走,她捂着嘴哭得气都要断了,眼枯见骨。   救她的人是展昭,梦蝉在心中冷嘲:是了,他的侠义怎么可能对一个刚刚小产的孕妇见死不救。稍稍能走路,她就拒绝他的好意,离开了开封府,她的目光中透着怨毒。他的好意她不想领受,这天地间失去所有至亲至爱之人的痛苦,还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   她不能这么死,她要报仇!她将灵魂出卖给魔鬼,通过见不得人的渠道进入宫廷,皇上怀念庞妃,她曲意迎合,因此顺利地成为皇妃,开展她的报复。当她宠冠后宫,成功离间包拯和皇上,生下太子,笼络文武朝臣,把控朝中,将包拯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展昭沉不住气了,他闯入皇宫,要找她当面对质,她早有准备,让展昭被万箭穿心而死。   大仇终于得报,她却无法从痛苦折磨中解脱,生已经没了动力,死也没了畏惧,饮酒自尽。   这样痛苦的人生,庞统亲眼见证梦蝉走过,却无力去阻止,只因他太过清醒,无法入戏。梦蝉睁开眼就看到大哥的脸,眼神中还残留着痛苦,梦蝉“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大哥!”她心中充盈着无人知晓的恐惧、委屈和痛苦,那梦境太过真实。   庞统强大的臂弯怜惜地搂着怀里的妹妹:“大哥在呢!不要怕,不要怕!”过了好一阵,梦蝉哭累了,就在庞统的怀里睡着了,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庞统才稍稍安心,也不管不远处晕倒的丁氏三兄妹,径自离开了。   展昭的面前时间还停止在他和白玉堂的对决中,白玉堂招招狠辣不留余地,展昭处处退让,终于逼得展昭宝剑出鞘,可惜白玉堂的白鹿堪堪匹敌巨阙,两个人战得天昏地暗也不过势均力敌。“住手!”只听一声娇斥,一把长剑挑开二人的刀锋,梦蝉出现阻挠,这时候她已经嫁给白玉堂为妻,白玉堂服软带着妻子离开。   白玉堂犯了事,杀了官差逃跑,展昭千里追踪。结果抓到的白玉堂处决之后发现是梦蝉冒名顶替,代他受过,白玉堂在妻子坟前自首,竟然让包大人查出是误会一场。展昭痛定思痛,削发出家。   白玉堂和展昭出阵,整个阵法都解开了,丁家兄妹已经和其余四鼠坐下来喝茶聊天,八仙和赵夫人主仆,庞统兄妹都不见了踪影。   展昭张开就问:“梦蝉呢?”其余四鼠揶揄地笑道:“庞姑娘出去送将军了。”   原来八仙已经离开,赵夫人和四鼠道了别也已经提前离开了,白玉堂和展昭在阵中呆得实在太久,等不及道别了。   阳光落在庞统身上,被他的阴影罩住梦蝉莫名地觉得伟岸和安心:“大哥,不用担心我,快去追夫人吧!”   庞统并不急于一时,他还有些不放心妹妹,大手包住梦蝉的肩膀:“梦蝉,大哥会永远保护你,大哥发誓捆仙阵中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梦蝉心中淌过一道暖流,点头俏生生地笑道:“梦蝉相信大哥!”她伸手推了庞统一把,“大哥,不要再啰啰嗦嗦了,快去追夫人吧,你这会把她气得不轻!”   庞统刮了一把她的琼鼻,他的小妹妹真的长大了,对着梦蝉身后说了一句:“展昭,照顾好我妹妹,飞云骑会招呼你和包拯的。”赤裸裸地威胁了展昭,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轻薄的深蓝纱衣迎风摇摆起来。   自从圣宗去后,赵夫人性子就变得有些寡淡薄凉,连当年的遗腹子,曾经千盼万盼的闺女都不曾分得半分关切,仿佛入了魔一般,寻找雍朝的宝藏,四处寻找那光幕之上提到的九样东西。胡莉眼见夫人遇到了庞统之后就仿佛多了色彩一般,一面觉得便宜了庞统,一面暗自高兴,想不到没有几日就撕破了脸皮。   胡莉觉得赵夫人一定会很生气,小心翼翼地骂起了庞统:“这个什么破飞星将军,太不是东西了,夫人你都跟他那样了,他居然还打晕夫人,差点坏了夫人的大事。”   往日赵夫人不管如何生气,都只会冷笑几句,这一次她格外任性:“不要再提那个人。”胡莉一下子噤了声,赶紧讨好地换一个话题:“夫人,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你摆这个捆仙阵的目的,看起来一点意义都没有。”   梦蝉琉璃   捆仙阵是她的杰作,她终于有了几分说话的兴致:“当然有意义,这捆仙阵一是为了助八仙早日归位,算是为我自己积些功德;二是和八仙结下善缘,定下石笋山聚仙会,到时候蜀山一行,我们也能多些助力;三是为了神仙泪和梦蝉。”正是那九样中的两样,赵夫人没有说的是,连牡丹仙子也是她的算计之中。   为了神仙泪,胡莉还懂:“为了梦蝉?”   赵夫人一手拿着一本《梦林玄解》,一手支棱着脑袋,看了一眼胡莉傻乎乎不开窍的样子:“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连我和梦蝉的渊源都猜不出来。”   胡莉老实地摇了摇头:“夫人,你说嘛,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赵夫人先是读了书上的几句话:“梦蝉飞集冠上。此梦为大贵者之兆。文士居朝中要居,武士为护驾左右。   梦蝉鸣,吉。此梦主有远信至,又主高人逸士,声应乞求之兆。”   是了!梦蝉出生的时候,庞夫人难产,庞统在天后宫乞求夫人的庇佑。世人   细细咀嚼这两句话,胡莉灵光一闪:“啊!啊!我想起来都以为是因为她大贵,实际是因为夫人你应了庞统的乞求,显露的吉兆。”   “不错,庞统和我的渊源,你最清楚了,我又怎么能拒绝呢?” 听到赵夫人这么说,胡莉不觉心更加倾斜到赵夫人这边,是了,赵夫人为庞统做了这么多事情,他又知道多少,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和夫人为敌。   都说人的心是偏的,狐狸的心也不例外呢!赵夫人又说:“当时我刚刚从仙山归来,求索四海得到了一颗具有灵气的琉璃心,我本来要据为己用,所以这心一早就融入我的心中。”赵夫人避重就轻地说起这段往事,“当时庞夫人腹中的胎儿已经是死胎,为了复活它,我不得不取出刚刚和我融为一体的琉璃心。琉璃心最爱吸取人的七情六欲,我的情就是那时候被带走的。你不觉得梦蝉特别天真无邪吗?”   赵夫人这样一说,胡莉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梦蝉好像永远长不大:“琉璃心说到底不过是石头,所以梦蝉其实没有心。”心中暗暗有些心疼梦蝉,脸上不免带出几分神色。   赵夫人恍若未见:“难倒不是,不过梦蝉太小,琉璃不染纤尘,她也就格外通透。因为这琉璃心原本温养在我的血肉之中,所以梦蝉对我格外亲近。”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怎么以前没听夫人提起过,胡莉当然不会这么问:“那这一次?”   “琉璃心需要女子用真情和爱意,让它在自己的心头生根发芽,只有沾染了尘世间的情情爱爱才能由石头变成心。”赵夫人解释道,“所以这一次让梦蝉经历那些是为了让她能够长大,能够拥有一颗自己的心,才能够有余力去爱人和被爱。”   胡莉深知赵夫人的秉性,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只不过这时候她也觉察到庞统就在外面,不会戳破赵夫人的小伎俩,顺应道:“夫人为了梦蝉小姐煞费苦心,却被庞统好心当作驴肝肺,真是寒心!”   赵夫人再次打断胡莉:“好了,不要再提他了。”   胡莉借机走开:“夫人,您看您这么累,我下去为您准备热水,好好盥洗一番。”   赵夫人在皇室生活几十年,不免沾染些习性,为人排场最是要紧的。一日里盥洗三次还是简单的,大多数时候还需要沐浴更衣方罢。胡莉让人送来浴桶和热水,收拾好了东西,就悄然退去。   早在张超谷的时候,赵夫人就说得清清楚楚。还记得那一夜在庞统的帮助下,赵夫人草草沐浴一番,余韵尚未褪去,眉梢眼角,还泛着春情蜜意,身上还散发着特有的馨香。   “咱们把话所在前头,我请你同往,你若是愿意尽可帮忙,若是不愿意只可以袖手旁观。”剪水双瞳送着潋滟的秋波,玉手搭在他的手心,一个古铜色,一个雪白,颜色分明极了。   “莫敢不从。”他恋栈柔情地摸着玉手,手指纤长细白,几乎看不到骨节,捏下去,骨头小巧玲珑,肌肤滑如凝脂,指甲很干净整洁,泛着健康的粉红色,还有一弯弯漂亮的月牙白。光是这一双手都让人心驰神往,暗道销魂,他埋首在她的发间,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自己。   说什么莫敢不从,到头来还不是跟自己作对。越是想起先时的缠绵媚好,对比今日的横眉冷对,赵夫人心中恼得很,一不留神竟然捏断了玉梳,碎屑就这样刺伤了吹弹可破的指腹,她负气扔在地上,玉梳在石板地摔出清脆的响声。   诚然,庞统不是圣宗,赵夫人心里却不像当初那样将两个人分得清楚,不然就不会让他在羲国冰室中得逞了。所幸不再想这些烦心的事情,赵夫人走到屏风后面,一层层除去衣物,一双修长的美腿踏入了木桶之中。   庞统已经在屋顶等这四下无人的一刻等了良久,他今日发作了赵夫人,心中少不了有几分后悔。赵夫人和胡莉的话他是听见的,虽然不曾尽信,心头的怒火早就平息了。他心知赵夫人的脾气,和胡莉护住心切,按规矩出牌只可能吃闭门羹。此时四下无人,胡莉也不在旁边伺候,赵夫人面硬心软的个性来说,应该是最好的讲和机会。   这些日子,两个人坐行起居如同夫妻一般,他也就毫不避讳地一阵风一般滑进浴桶中,坐在赵夫人背后,从身后搂住他,麻烦的衣物早就不知所踪了。他坚实的胸膛紧紧贴着细腻白皙的裸背,赵夫人没有立刻推开他,他就大着胆子将她的身子搂进怀中,双手环住纤腰,头靠在她圆润的肩窝,哈出来的热气全数喷在赵夫人的耳根。   “夫人。”他喜欢这么喊她,有一种她是自己夫人的错觉。   分道扬镳   庞统是何等敏锐地人,自然清楚自己和圣宗必然是有过人的相似之处,才能得到赵夫人的青睐,平日里多少有些依仗这个优势,比如冰室那一夜。这确实对他助益良多,因为冰室双修对赵夫人的心境和修为帮助很大,赵夫人极大程度上算是接纳了他。此刻他故技重施,温柔地拥着她的背,炙热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脖颈,嘴里说着歉意的话,十指和她交缠在一起:“怀嬴,原谅我。怀嬴,怀嬴……”   男人总以为,床笫之间的亲热就能安抚女人的心,可惜被征服的只有男人自己而已。他这一次伤透了赵夫人的心,一个女人若肯事后跟你算账,代表她已经原谅了你。可是赵夫人什么都没有说,她就那么静静地靠在庞统的怀中,微微扬起头,玉手向后贴上身后人的脸颊,毫无嫌隙地享受这一刻的温存。   认识赵夫人的人,无不认为她性格娴雅,端庄高贵,连庞统也觉得她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杀气尽敛。这样好脾气的人往往更难走进她们的心,当年圣宗能够和她结为眷侣,还是占了君臣身份上的优势,半是巧取豪夺来的。可她已经不是当初情窦初开的年华,也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稚嫩的潘蝉了。   近百年光阴年华,她的容貌还如同二八年华,她的心已经是暮霭沉沉,早已经忘记年轻时候所在乎、所难过的爱情滋味。与她有前缘的杨四郎、她最初心动的耶律斜都已经消散在时光之中,时光太过漫长,漫长得她心中只剩下唯一的执念。   庞统高兴地以为赵夫人已经原谅了自己,他与她肌肤相亲,交颈缠绵,却忽略了她话中的含义:“二十年,四十年,我曾经觉得十分重要的事情到现在已经平静似那深潭里的幽水,再也掀不起当初的惊涛骇浪了。”   看着庞统的睡颜,她抚摸着他的五官,赵夫人自言自语:“你一定很满意,这个样子的他。”政治和军事上来说,庞统是个大佬。他只是用了短短的五年时间,便从一个平民,变成了权倾朝野的中州王,掌控所有的军队。这一点弥补了赵炅的遗憾,他确实不是一个军事上的人才,曾经宋朝在对外上的失败,就是从金沙滩开始的。做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一定比当皇帝更让你满足。   “展大哥,这段日子一直在麻烦,梦蝉在这里谢过了。”梦蝉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低垂着脑袋,胸腔里充斥着抑郁负面的情绪。她将视线转向远处的一望无际的江水:“千里送君,终须一别。留步吧!”就这样头都不敢回地登上了去往登上了赵夫人安排的北行船只。   捆仙阵的事情过后,梦蝉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好多,她以往只尝过甘甜,如今就好像突然懂得了愁苦的滋味。她开始积极完成赵夫人交代的事情,负担起肩上的责任。   由水路改陆路,一路往西北走,很快进入西朝的境内,刘义等人虽然死了,可更大的隐患——西夏已经初具雏形,党项李氏在宋辽的拉拢中做大,辽兴宗将宗室女封为兴平公主,嫁给元昊。同时宋也封德明夏王,“车服旌旗,降天子一等”,以此来抵销辽同德明建立的姻戚关系。西夏对大宋的臣服早就名存实亡,而且西夏的军队在边境蠢蠢欲动,屡次扰边。   护送梦蝉的车队一到固原境内就被一支训练有素的小队恭敬地拦住:“敢问马车中护送的是否庞四小姐?”护送梦蝉的不是别人正是飞云骑的旧部,他们谨慎地护到马车四周,气势上完全不输对方的军队。   迎接的领头之人面露激赏,行了一个军中礼节:“在下是曹将军麾下亲兵队长,奉将军手谕在这里迎接庞四小姐。”随即递上了一个竹筒。   飞云骑的人接过竹筒,当着对方的面将里面朱砂漆口的信笺取出,确认是军中之物之后,才恭敬地到马车前:“四小姐。”   马车里面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微微撩开帘子,沉默地接过印信,帘子瞬间落下挡住了外面想要一探究竟的视线。约莫几息的功夫,就听到梦蝉说:“是曹将军的手迹,跟他们去好了。”   队长至始至终不卑不亢地等到飞云骑的人同意跟随出发,让飞云骑的人都忍不住高看一眼,梦蝉却分明感受到了外面灼人的视线。   “禀报将军,飞云骑护送庞四到了!”一名亲兵进来打断了曹将军和几位副将、参军的讨论,大家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唯独曹将军喜出望外,急道:“好好好,快请她进来。”并向诸人致歉,“诸位,不好意思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固原镇戎军的驻地,梦蝉即使头戴厚厚的幕笠,也能感受到旁人打量的目光,其中有一道最为激烈在她回望时却一无所获,就这么进入了帅帐,上前盈盈一拜:“庞四见过曹大将军。”   曹玮虚扶一把,笑道:“庞四小姐和老夫同为皇亲,何必多礼。”这里的皇亲可不是指的皇亲国戚,而是赵夫人的亲近之人。梦蝉会意,点点头:“多谢将军,叫我梦蝉就好。”这才看到这位守边多年的大将已经被边关黄土熬得两鬓霜白,一身锃亮光滑的甲胄不离身,年过半百,虎目寒光,络腮胡须,虎躯胸背,粗狂威严,声音雄浑。梦蝉这样的小辈见了,方知什么是名宿风范,又听说过他的许多事迹,一见面就容易心生敬佩之情。   主宾就座,曹玮身为主人家,又虚长方问道:“日前老夫收到夫人传讯,告知要让你替她西域一行,不知所谓何事?”   梦蝉从随身的行礼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到案上:“将军久居边陲,夫人挂心将军的身体,让我送来一些丹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梦蝉看得出来曹将军已经露出灰败之气,难怪夫人会送来这么珍贵的丹药。   曹玮闻言,露出一个不属于五十多岁的人应该有的笑容,那种被父母关心的孩子气笑容,被他的大胡子掩盖住了:“夫人还把玮当作孩童一般。”接过药盒,感慨地摩挲起来,心中涌起无限回忆。   “夫人和家兄最后商定派遣一部分得力的飞云骑来襄助将军,不知将军是否愿意。”梦蝉走近曹玮又递上一张令牌一张画:“这是夫人送给将军的生辰礼物。”赵夫人年年都在给曹玮送药,很少送画,见梦蝉面色凝重,小心地使着眼色,曹玮顾不上嘀咕赵夫人和飞云骑旧主庞统的二三事,接过那副古怪的画。   打开画一看,他也忍不住一惊,竟然是西夏的军事防御图。擅长派用间谍,遍知敌军的消息,布置举措如神,也没有本事从西夏帅帐中拿到防御图这种机密。他不由大喜,又想到失涉机密,压住了放声大笑的冲动:“多谢夫人厚爱,玮不胜感激。”   要知道,景德元年,李继迁死后,曹玮立即上奏朝廷,希望能乘此机会攻灭李氏。可惜当时的皇帝真宗目光短浅,不敢逞先人之勇,相信了李德明的卑躬屈膝讨好朝廷,想以恩惠来招抚,丧失了大好机会,酿成后患。当时河西大族延家、妙娥、熟鬼等不少当地部落都企图归顺北宋,但诸将十分犹豫,怕得罪李德明而不敢接纳。曹玮亲自率兵进入天都山,将延家妙等接纳归降,削弱了李氏的力量,李德明也摄于曹玮威名不敢挑衅。可是这夏朝的强盛实在让人如鲠在喉,更何况他们还勾结辽国,左右逢源,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夫人拿将军当自家子弟,将军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梦蝉俏皮地纠正道。平日说一不二的曹玮心情大好丝毫不反感小辈的指正:“是极是极!梦蝉给老夫带来这样的厚礼,今日无论如何要让我好好宴请你一番,到时候老夫罚酒三杯。”   飞云骑,庞四,这些字眼直指远在京城权倾朝野的庞太师,下面的人心里那个担心啊,我们将军也和庞太师同流合污了吗?人的名,树的影,挂在庞府下面都有几分说不清楚的奸佞之义,可怜庞太师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有力的同党。   不过飞云骑以一当百的名号还是让人振奋的,庞统年纪轻轻在宋辽边境的功绩在军中也是人人称道的。这不许多人都忍不住去跟飞云骑的人搭话,尤其是曹玮那一队的亲兵,自忖有几分早相识的交情在:“兄弟,怎么称呼?”   飞云骑的人这才来是庞统亲自垂询过的,是否还愿意上沙场效忠,早就做好了融入镇戎军的准备,万万没有一来就不搭理人的道理。庞林年纪轻,最是活泼,于是答道:“我是庞林,这是我三哥庞进,七哥庞山……六十六哥庞臣,以后大家一起共事,还忘多多关照。”   镇戎军的人闻言都沸腾起来,看来传言属实了,想一想他们这群飞云骑的实力,让原本的军士都大感压力和兴奋。今日为首的亲兵队长跟庞林攀谈了起来:“在下李霄,素闻飞云骑之勇武,敢请一战!”   亲兵李霄   李霄是曹玮的亲兵统领,同时也是镇戎军中武艺数一数二的,他自称仰慕将军,甘愿自作亲兵,不做大将。这段时日,飞云骑许久没和人动过手,庞林尤其按捺不住,受不了挑衅:“好,让庞林领教李统领高招!”   在军中打仗不用多麻烦,看热闹的士兵围成一圈,李霄为求公平还卸下了盔甲。“庞林兄弟,请了”李霄做主场,先一步走入包围圈,起手就亮了一招燕子三穿梭,引得众人鼓掌喝彩:“好——”   热血年轻的庞林见他果然功夫不俗,也是蠢蠢欲动,半只脚已经离地,忽听一声娇喝:“放肆!”曹玮领先半步和梦蝉从帅帐中出来,出声呵斥的正是梦蝉,她此时还避嫌蒙着面纱,却不似刚下马车那会儿裹得严严实实。她嗓音甜美,言犹未尽的气势却不容小觑:“初到镇戎军就惹是生非。”   飞云骑,令行禁止,庞林赶紧收住腿,单膝跪下:“属下该死!”在场十几号飞云骑纷纷下跪,他们可不敢轻视主上的宝贝妹妹梦蝉小姐,就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责难,扔在他们脸上跟霜刀一般生疼。   曹玮在这方面比较宽容,他抓起那一把虬髯美须,哈哈笑道:“梦蝉太过拘谨。你是不知道,这些年轻人一腔热血、满身精力,不让他们互相较量,切磋武艺,到处惹些是非出来。”   本来板着脸训人的梦蝉完全翻转了表情,笑吟吟地说:“好哇,看看飞云骑这些日子有没有偷懒。”可惜不适用于精锐培养出来的飞云骑,梦蝉心知肚明,不过这也是大军和精锐的区别,也是飞云骑融入镇戎军的好机会。入乡随俗,她自然借了曹玮的梯子将这件小事轻轻放下了:“既然将军发了话,你们就好好比试一场,点到为止。”   “是。”庞林等人领了命,转身走上了擂台。曹将军身边机灵的亲兵也让人摆上了实木桌椅和茶水,曹玮做了个请的姿势:“请”。梦蝉微微敛衽,坐在下首,中间只隔了一张小方桌,铜锣一响,两人就开始耳语起场上的形势。   李霄以攻为守,招招快准狠,臂力惊人,一招饿虎扑食,双臂如同带着千钧之力。庞林身子向后,面朝上,双掌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一记铁锁横江攻他下盘。李霄忙纵身往前,就地滚了一圈,化解了这招。想不到两人在场上势均力敌,曹将军一拍扶手,骄傲地说:“这李霄可是我们镇戎军第一勇士,这擂台比武还没有输过。”   梦蝉也没给他面子,闲闲地端起茶,抿了一口,不以为意地说:“庞林是飞云骑里面的老小。”都能和你这个第一勇士打成平手,而且庞林显然还在占了一丝上风。   见李霄点地而起,来了一招泰山压顶的杀招,曹将军又说:“此子智力超群,杀招百出。”   听到这话,梦蝉又顶了一句:“庞林年轻气盛,胸无城府。”被认为以巧力克敌的庞林居然生生接住这招,右脚一跺,力贯于手,将李霄送了出去。双脚互靠,使出纵身之法,一股掌力出手,潜生回旋,势如破竹,将李霄逼到擂台边缘。   梦蝉当即得意地斜了曹将军一眼,好像在说:“看吧!”   李霄脚踝勾在地面,被庞林的气势逼得一路滑行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眼见露了败迹竟然不由自主地使出了一招凌波微步,转换身法,转到庞林背后。又用左掌拍出,右掌一带,曲直如意,左掌之力绕过东西身畔,向对手攻去。庞林不敌,口吐鲜血,跌落在地,李霄还欲要补上一记杀招。   梦蝉见状,倏忽站起身来,惊诧道:“易命八卦掌!”手中长练已经出手将庞林卷出擂台,飞云骑的人会意上前将他扶下去疗伤。梦蝉反而左膝微曲,飞身上了擂台,衣带翩飞,宛若惊鸿,青羽落地般,面纱下将露未露的面容令人浮想联翩。   轻飘飘地飞身上来,毫无半点凌厉,一脚落地的时候却如同洪水一般,无孔不入,窒息的压力席卷而来,密不透风地压制住了刚刚还在绝对上风的李霄。   五指合拢,手掌朝着李霄的面门半拳处停下时,气息已经敛住泰半,被振向四面八方的薄纱长袍缓缓落下,贴在长裙上面:“你从哪里学的,九宫七星步和易命八卦掌。”据她所知鬼谷只有赵夫人一脉传承了这两样武学。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九宫、八卦的东西!”李霄矢口否认,转头向曹将军投去求助的目光。   曹将军和众人吓了一跳,现在反应过来,也是帮忙劝道:“梦蝉,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怎么突然就上去要打要杀的。   飞云骑的人称得上愚忠了,眼见起了冲突想得第一反应是围上去,随时待命,做好反戈的准备。梦蝉也觉得失礼,周身杀气一收,瞬间恢复刚才甜美稚气的小模样:“将军说的是,不如请这位李统领给本小姐解释一下,师从何门何派。”刚刚对梦蝉心中有几分绮念的镇戎军将士见她这样善变早就消散无踪了,此时完全是心有余悸。   曹将军走上擂台,故意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扶着李霄的肩膀,亲切地问道:“李霄,跟庞四小姐好好解释一下就好。”   李霄点头称是,恭敬从容地回复道:“这是我从一位西域高人哪里学来的两招,不是庞四小姐所说的武功,而是凌波微步和白虹掌力。至于别的,在下答应了高人绝不外泄。”他说得有理有据,曹将军满意地点点头,跟梦蝉一摊手:“你看,我说是误会吧!你该不会是输不起吧!”疑窦消除,这时候也理所当然地护起短来。   梦蝉不用一丝真气随手比划了一下,和刚刚李霄的功夫一模一样。那功夫霸道,李霄使起来还有几分勉强,梦蝉却用得浑然天成,唬得众人以为她是什么绝世高手。她又是一笑,在西域的冰天雪地显得格外暖和:“世间哪有这样的巧合,还请李统领说清楚一些。”   在梦蝉再三逼问,李霄终于说出天山逍遥派的存在:“在下只是偶然救了这处隐世门派的一位门人,得她指教几招。这门派在飘渺峰上,寻常人是上不了山的,而且门中性子随性邪气,庞四小姐不要打错主意。”   还教训起我来了,梦蝉心中不屑,倒是实在是欢喜道:“这就对了。曹将军派人替我探访一下这个逍遥派,这是我此行最后一个目的。”   逍遥派   曹将军找来西域最有经验的十几位路引为梦蝉经过河西走廊保驾护航,飞云骑留在镇戎军中。临行前,曹将军再三叮嘱:“梦蝉,越往西,老夫能为你做的就更少。你虽然武艺不俗,但到底是女儿身,出门在外要小心。遇到麻烦了,让人送信回来,老夫也能为你荡平天山。”   相识虽短,义气相投,梦蝉感谢曹将军的照顾,私下提醒到:“将军身边的李霄光看面相已知峥嵘,并非寻常人。我为将军算了卦,身边有大祸患,这李霄还请将军审慎用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其实逍遥派的产业遍布天下,门人附属无数,唯有总部在这天上缥缈峰灵鹫宫中。灵鹫宫当然不在雪山峰顶,而是在天山南麓一处温暖湿润的所在。缥缈峰海拔不高,没有冰雪,反而多雾,一年中倒有半年无法看清山中面貌,所以叫做缥缈峰。众多弟子居住于此,灵鹫宫实际上既是集市、也是城堡。因为方圆百里皆是其控制范围,所以灵鹫宫从未经过刀光剑影,一派安乐祥和景象。   到了缥缈峰下,梦蝉反而有些近乡情怯,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夫人所说的逍遥王。她也不急着找上门去,而是在山下住了下来,了解一下灵鹫宫的情况。大概知道逍遥派的门主自称逍遥子,立派不过三十年,已经纵横大江南北,势力庞然,自成一国。门下有三名弟子,分别是巫行云,无崖子和李秋水,容貌天资简直是世间罕有。而逍遥门人具是清一色的美女俊男,才华横溢之辈。   这些日子都没有见到,梦蝉还以为她呆在张超谷,夫人离开陷空岛时才告诉自己,原来若水失踪了。梦蝉倚在窗棂上,捏着手上的一张薄纸,想起胡莉的话:“得到消息最近近些年有一个叫逍遥派的门派,广置产业,遍布西夏、大宋、辽国、大理和吐蕃,简直是富可敌国。一来,夫人担心会对宋室不利;二来,小姐请看,这些图纸是找画师按在场人口述描绘出来的,有七分神似鬼谷的武功。”不知是敌是友,就派了若水和小风筝陈鸢一路北行,去了西夏,调查缥缈峰逍遥派。   “没想到,几天前,就是你们离开捆仙阵的前一天,辽国送来消息。”陈鸢在半路被耶律文才救回了大辽,身中剧毒性命堪忧,而若水失踪多时。已经派人去海外求取两颗天香豆蔻,赵夫人本人则应耶律文才之求亲赴大辽为陈鸢续命,争取时间。   很快情况就目标就自己出现了,原来三徒最大的巫行云此时不过十五六岁,年岁尚浅还是爱玩闹的年纪,此时对无崖子的争夺还没有进入白热化,师兄妹会时而结伴下山来玩。山下的人奉他们为少主,一言一行都能在山下引起轰动。梦蝉坐在窗边果然看到一个清秀温润的小男孩,左边是一个高挑的娃娃脸美人,右边的小女孩还梳着双丫髻,年龄虽小,皮肤水灵,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师兄!”   “师弟!”   小美人和小女孩似乎有不同的主意,一左一右拽着不懂拒绝的小男孩左右为难,最后只好两个都不选进了梦蝉所在的茶楼。小女孩似乎很娇气,一听说长期占据的最好的雅间被梦蝉抢先了,就马不停蹄地来撵人:“多给点钱,让她走。”另外两个没有说话,只是用沉默表示一下支持而已。   店家有心来提醒梦蝉:“姑娘,这几个不是好惹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谢掌柜好意,今日如果有损失都算在我头上。”梦蝉真挚谢过店家的好意,在桌上放了几锭可以买好几座这样茶楼的金子。   店家觉得仁至义尽,收起了金子打算去想办法错开,找补一番。   小美人明显更加喜欢使用暴力,直接一脚踹开梦蝉雅间的房门。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房门瞬间打开,里面坐了一个杏色襦裙、桃花半臂的妙龄女子,极淡又雅,让心中刚刚有点美貌概念的无崖子眼中都目露惊艳之色。   梦蝉完全不受影响,反而是取出多余的杯子:“请坐。”广袖拂过桌面,柔若无骨的玉指捻起茶壶的把手,倾斜壶身悬在空中,绿中带着一抹鹅黄的茶水在空中扬起一道曲线就这样漱漱地倒进小巧的茶杯中。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看来心旷神怡,再配合那软柔的嗓音,竟让三人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   要知道逍遥派的人自负美貌高贵,喜欢排场,目空一切。即使外表温润如玉、脾气在师兄妹之间最好的小郎君无崖子内心实际非常骄傲,外面这些俗人在他眼中如同泥土尘埃一般。坐下来之后,立刻发现刚刚如同被摄住了心魂一样,纷纷变了颜色,巫行云最先勃然大怒,作势要抽出配剑结果了梦蝉:“好大的胆子,对我们使了什么魍魉之术?”   可惜剑未出鞘,已经被梦蝉手边的白绸一扫推回了剑鞘,一股巨大的力量摁在巫行云想要拔剑的手上。做这些的同时,从容不迫地端起那一小杯香茗轻轻啜饮,唇角甜美的笑容那么无害,那么天真烂漫,仿佛牵制住巫行云的不是她一样:“小妹妹脾气这么冲,一点都不可爱,小弟弟怎么会喜欢呢?”巫行云仿佛被说中痛处,小脸涨得通红。梦蝉其实看出来她的实际年龄应该比长得大许多,却故意确认一般转过头明眸微睐对无崖子笑着说,“是吧?”   暗暗看巫行云笑话的李秋水一下子就没了笑意,她最讨厌对师哥笑,勾引师哥的女人了。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强烈的占有欲,这样霸道的性格仿佛天生的一般。此时顾不得跟巫行云的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小女生矛盾,为她出头道:“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师姐。要不然我们三个联手一定让你好看。”无崖子配合地握紧了手中的配剑。   幻妙身法已经脱身九宫七星步本身的层次,而梦蝉依傍天眼神功作为基础法术,离开陷空岛的时候武学进展惊人,再不是以前那个连丁月华都打不过的梦蝉了。施展幻妙身法的时候轻轻松松压制凌波微步。学着凌波微步游走的模式,以数倍的速度给在场的三人喂了一颗丹药,解开了巫行云的禁锢,巫行云立刻破口大骂:“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梦蝉双手在胸前交叉,手指绞着胸前的碎发,嘟着嘴煞有介事地说:“姐姐请你们吃糖啦。”还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被她用力地甩开头上的手,梦蝉只是将瓷瓶里的丹药倒在手心,像零食一样往嘴里塞了一把,咕哝着,“一点都不乖。”这三个人禀赋、天资可谓是得天独厚,天下无双,平时至师尊以下谁敢拿他们当普通小孩。   “这位姐姐,刚刚是我师姐不对。你放了我们,我们一起玩啊!”李秋水城府深,她在一边静静地观察半天觉得梦蝉不像是故意装腔作势,好像是有点弱智的感觉。此时忍辱负重地说起好话,能屈能伸,真诚地令人侧目。   灵鹫宫   梦蝉一听果然开心地拍拍手:“好啊!”可惜她不是真的傻子,眼珠子一转,再也掩不住内里的狡黠,封住了三人的穴道,“那就带我上缥缈峰吧!”   就这样梦蝉顺利地上了缥缈峰,当然过程当中有很多精彩的事情发生,比如说李秋水如何试图将梦蝉引入各种迷宫阵法陷阱困住,如何打算通知自家师尊救助。可惜除了捆仙阵以外的阵法还没有困得住梦蝉的,更何况奇门遁甲悉出一脉。李秋水就这样害人不成,反而连累的自己并师兄师姐伤痕累累,身心俱疲。   捆仙阵给所有的入阵者都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包括不听劝阻的梦蝉。赵夫人曾经提到过梦蝉体内的琉璃心,琉璃流光溢彩、变幻瑰丽、晶莹剔透、高贵华丽、天工自拙,是佛教“七宝”之一,为消病避邪之灵物,佛家讲“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琉璃明净染凡尘,出现了欲望就等于有了裂痕,整个人的个性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时而单纯无辜,时而精明狡黠。   比如说现在,梦蝉就提溜着李秋水的衣领,捏着她水嫩嫩的笑脸捏得她哇哇叫:“好痛啊!好痛啊!师兄!师姐!师父快来救我啊!”就这么靠着一路胁迫,逼得自小犹如仙人的三人洋相百出都不肯罢休,从容不迫地上了缥缈峰。   上山的这条路经过天山南麓,还算温暖没有积雪覆盖,但是行路陡峭,烟雾缭绕不散,没有武功护身,光是雾里看花,也轻易不敢登顶。往上看,烟雾缠绕着翠绿灵鹫峰的腰上,像美人腰间轻纱披帛,峰顶存着积雪,翠绿上面一抹妖娆的雪白,梦似幻的绝代佳丽也不过如此,能隐约看到灵鹫宫富丽堂皇的建筑群就在半山的悬崖上面。   “缥缈峰原来这么漂亮!”爬了二分之一的路,空气更加清新稀薄,在紧促的环境中充斥着大量的灵力,她张开手臂,放松胸腹,站在断崖边上呼吸吐纳之间,感受到了奔涌的灵气。睁开眼,梦蝉往下看到东边一片碧绿的水,如同美人的眼睛一样多情丰盈,李秋水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特别热情地介绍道:“那边是星宿海,也属于我们逍遥派的下辖。”   如同星宿一样明亮,如同海水一样澄澈的湖。“名字真好听,谁起的?”如是感叹自然引起了三人默契的对视,脸上微不可查的自豪笑意:“是我们的师父逍遥子。”   不过梦蝉很快问了一个犯蠢的问题,让人无法抑制对她的鄙夷:“听说天山盛产雪莲,灵鹫宫是不是种满了雪莲啊?”可能是看她长得漂亮,无崖子好笑地解释道:“雪莲在雪山顶上才能采到。如果从缥缈峰灵鹫宫出发,登至雪山顶采集雪莲,也是一条艰难而危险的路。”   同往灵鹫宫所在的断崖有一座铁索桥,晃晃悠悠的,下面是不见底的深渊,若是不慎摔了下去一定是粉身碎骨。师兄妹三人在前面领路,梦蝉在后面左顾右盼地观察环境,眼看陆地就在眼前。师兄妹三人纵身一跃到了桥头那边合力切断铁索,还站在桥上的梦蝉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呆呆地在他们眼前身子飞速地下落。   “活该!看你还敢招惹姑奶奶们!”李秋水和巫行云快意地插着手,往崖底探看,以泄心头之恨。(如果她摔死了,这个故事也就没得讲了。)令她们绝望的转折很快发生了,梦蝉系在身上的白绸好像有意识一样从背后蹭上来,卷在三人的脚踝上,一股往下的大力迫使她们往后拉白绸。无崖子正要割断白绸的瞬间,梦蝉借着这点微博的力量飞了上来。   白绸将三个人紧紧地缚在一处,把人往悬崖边上送,这种地方根本就无法在悬崖上借力,要是跌下去,再武功高强都无法幸存的。吓得几个半大的孩子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梦蝉趁机拷问道:“我问你们,几个月前是不是有两个年轻女子找上过逍遥派,一个叫陈鸢,一个叫肖若水。”   李秋水跌坐在地上不满地揉着自己的脚踝,眼波横斜,小小年纪已经显露出绝代风流。唇脂含朱,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凶什么凶!”这般似嗔似娇,说不出的柔情密爱,若换做了别的男子,早就酥了半边身子。“嗯——好像”李秋水模棱两可,含含糊糊地说着,“哎呀,记不太清楚了!”   “好痛啊!你做什么!”忽然她的手腕传来一阵锥子刺痛,梦蝉的五指如同钉子一般扣住李秋水的手腕,真气如同无数牛毛大小的细针密密地扎在肌肤上面,“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歹毒,逍遥派真是名不虚传。”梦蝉不爱在人前使用读心术和天眼神通,是因为她一直对自己的修为没自信。缥缈峰充沛的灵气使她轻易生出露上一手的欲望,读过了李秋水一些记忆,大抵知道她的为人和逍遥派有几分似曾相识的做派。   就在她刚刚抓到和若水有关的一个片段,看到陈鸢被打伤在地,画面转向若水的瞬间被人强势地切断。一袭白衣从天外而来一般,猝不及防的掌风将她带倒在地,胸口传来剧痛,喉头涌上腥咸的铁锈味,梦蝉受不住头一偏吐了一口血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巫行云三人露出欣喜的笑容,齐齐呼喊道:“师父!”   白衣人长袖一拂,变戏法似的解开了三人身上的绳索,就近扶起了最爱娇,刚刚一直喊疼的李秋水。梦蝉拿手背擦了一把嘴边的血痕,撑起身子看向白衣人,三个她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所以在一边静观其变,没有动手的意思。   巫行云性子最是刚烈好强,当下可算是报仇的好机会,捡起地上的长剑指着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梦蝉,偏过头对白衣人说:“师父,这人四处打探我们逍遥派的事情,还想要置我们几个于死地,让我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割了她的舌头留在灵鹫宫当奴隶!天天折磨她,不让不能泄我心头之恨。”   原本扶着李秋水,背对着巫行云的白衣人——逍遥子这才转身正眼落在梦蝉身上。李秋水顺着他的阳光看了过去,猛然发现这个恶女人虽然蒙着厚厚的面纱,依稀能看出完美的轮廓,加上一双天真的眼睛,容貌上至少能和巫行云打成平手。逍遥子看得不是她美不美,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万分熟悉的人的影子。   姑射山人   梦蝉有同感,她的心跳得很快,但是她并不喜欢他。   逍遥子探了探秋水的脉搏和其它症状,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天眼神通一层?”语中带笑,停在梦蝉耳中是说不尽的讥笑不屑。他可以轻易察觉出对方微薄的九宫真气,不由得想起很多刻意遗忘的东西。   同时,梦蝉也在打量他。如同赵夫人修成半仙之体,洗经伐髓不在话下,年少时已经是清纯脱俗,后来就愈发显得高贵清魅,叫人不敢生出半分亵渎攀折之心。逍遥子身穿雪白的儒服,外披一件工艺繁复的暗纹银丝锦袍,身如庭前玉树,高挺笔直,称上背后的缥缈峰灵鹫宫这样的琼楼玉宇,只觉得是天神下凡。   这人修为如此之高,她心里也开始打鼓了,难不成我潘梦蝉今日要栽在这里。她不是束手就擒的人,此时趁着对方还在上下打量自己的时候,在对方好整以暇的目光中,梦蝉缓缓地扶着受伤的左肩缓缓地站了起来:“你就是逍遥派的掌门人?”一边说话,另一方面却运起全身的真气,准备全力一搏的一击。   眨眼间的高速下,梦蝉的脑海转过无数可能出现的情况时,"蓬"的一声,逍遥子已经接住了这必杀的一招。梦蝉两眼露出骇然光芒,她明明用了十成十的幻妙身法,自信纵使高出自己的江湖名宿也未必能躲开。   “有趣!”逍遥子轻轻松松地接了下来,此刻毫不费力地点评道,因为他发觉对方的轻功竟然在自己创出来十分引以为傲的凌波微步。左右两掌劲道竟是截然不同,至刚至柔,至寒至热,至阴至阳。刚热的右掌劲狂猛如火山喷发,左掌阴柔寒劲却如同绵密的雪絮。这正是易命八卦掌的真谛所在,阴阳两极,相生相克。这是赵夫人在武学上无法达到的造诣,要求使用者一心二用,催动两种禀赋。   “可惜!”逍遥子微微一叹,在掌上加了一股力就如同压死骆驼的稻草,推开了梦蝉,四两拨千斤将这些力重新推回她自己体中,以彼之身还施彼道。“秋水,你看好了,她这掌法来自易经八卦掌的原理。阴阳相辅,寒热各异。   就算功力略高于对方,骤然在同一人的双掌碰上两种不同劲道同时袭来,顿感整个人就像活生生给撕裂为两边,立即全身经脉欲裂,边寒边热,空有满身真气,却不知该如何施展。”他竟有闲心指点起徒弟来。   “强攻不可取,唯有借力打力,用小无相功,逆起运行,全数奉还。明白吗?”说着只运了二分力将这一招化解开来,排山倒海的攻击反噬梦蝉本身,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她撞到数米开外的山石上才滑落下来,梦蝉只觉得心肺都震碎了一样,喉头一股腥气,猛地喷出一口黑血,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看到梦蝉的惨状,李秋水俏生生地答道:“秋水明白!”   极其护短的逍遥子可没打算轻易放过梦蝉,等他想要再指点一下无崖子和巫行云的时候,猛然发现北冥神功无法吸走她的能力,抓起手一探梦蝉脉搏的时候,竟然看到她的手上套着一只熟悉的戒指。   几个弟子中李秋水最会撒娇卖痴为逍遥子宠溺,她走到逍遥子背后:“师父您看她这么阴阳怪气的,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因为打斗,此时梦蝉的面纱已经飘落,露出那张娇俏可爱的邻家妹妹小脸,一片苍白惹人怜爱。   无崖子最是多情公子,此时见她这般情状,将刚刚的为难忘在脑后,向逍遥子求情道:“师父,这位姑娘看来并没有什么歹心,否则我们几人也不会安然待在这里。听她说好像是来寻人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行为换来了师妹李秋水的一记瞪视。无崖子并非多么良善之人,梦蝉还是沾了“虽无艳色惊群目,幸有清香压力秋”的气质长相的光。   李秋水对此心知肚明,却又更为忌惮,忙上前拉着师父的衣袖:“师父,我不依,你可要为我们报仇啊!”谁知这么轻轻的一推,竟将逍遥子半蹲着的身子推到在地,手还保持着牵着梦蝉的手腕的动作。吓得李秋水大叫:“师父!师父!你怎么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在她们心中师父就是无所不能的仙人,仙人怎么会受伤呢?   逍遥子昏迷不醒,梦蝉却猛然一睁双目,庆幸得意不已:“想不到竟然在这关键时刻让我练成了摄心术!”就在梦蝉击向逍遥子的一瞬间,她就意识到自己输定了,在生死面前,人往往会有大的领悟,梦蝉也是这样。一直以来停留在读心术的阶层,竟然自动过度到了摄心术。借助被打出去撞在墙上的“碰”的一声先是撞死,在逍遥子用手接触到她的时候,用天生的读心术侵入他的识海,不但将伤害还到了逍遥子身上,还成功地封锁了他的意识。   她忽然坐起身子,吓得李秋水师兄妹三人半死。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逍遥子给梦蝉的感觉太可怕了,在天山一带真的有人伤了陈鸢,抓走肖若水,舍他其谁,她承认自己第一次因为忌惮动了杀心。   可在咫尺之间看到他的长相时,她完全下不去手。当然不是因为他的美貌惟有八字——“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可以形容。长眉若柳,飞入鬓发之间,莲华容姿,鬓若刀裁,两鬓带点花白,有一种浑似姑射山人,冷浸溶溶月的清心寡欲气质。   而是因为这长相完全是比着赵夫人刻出来的,若说他是赵夫人的儿子,梦蝉都信了。她忙不迭地问:“你们师父原名叫什么?是不是姓赵”忽然想起在他的脑海中所见,梦蝉紧张地在他身上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正面刻着“赵”字的鎏金敕造令牌,背面写着“元俨”二字。   相似实难   入门最早的巫行云警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脑海中旋即浮现出赵夫人的话:“我刚刚掐指一算,若水应该性命无忧,反而是逍遥派给我一种异常的感觉。所以找到若水的下落虽然着紧,查探清楚逍遥派的事情更为重要。”是否夫人正是因为这位逍遥子和她有非比寻常的感觉才会感到异样,可惜自己受伤太重无法再运功占卜前缘后果。   看来只能先留下来了,她的手从逍遥子俊美的脸庞落到他的脖子上,若有似无地比着要害之处,这无疑让三人只得放弃联手杀死她的打算。   梦蝉笑吟吟地对巫行云师兄妹说:“我们打个商量好了,你师父中了我的摄魂术,只有我能解。而我也受了重伤,犯不着玉石俱焚。”一双会说话的星目就那么真诚地看着你,目光从巫行云、李秋水一直滑落到无崖子身上:“是不是?”   即使知道对方在耍花样,却不敢拿师父冒险。作为顶梁柱男子汉的无崖子最后权衡利弊,审慎地问道:“依你之言?”换做几十年后的三人,养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铁石心肠的性子是不可能让步的,现在的他们心底还很柔软。   “我跟你们上山养伤,治好你们师父,你们帮我找我的朋友的下落。”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甚至于只要治好了逍遥子,再报了前仇有何不可。   正是太合理的要求显得不那么寻常,反而不那么可信。“你就不担心上了灵鹫宫,治好了师父,我们对你不利吗?”巫行云横眉冷对,充满了挑剔和质疑,咄咄逼人,“还是说,你想在师父昏迷的时候趁虚而入。”   这就是上钩了的意思,梦蝉勾了勾唇角:“依你们师父的个性,我若是救了他,他的骄傲绝不允许在报了这恩前任何人对我不利。我身上的伤最起码要将养三个月,即使我不出手,你们师父也醒了,或是你们已经召集人手拱卫灵鹫宫,到时候我就不是什么威胁啦!”   这话很在理,不愿意拿逍遥子冒险,大师姐巫行云最后发了话:“听她的。”   得逞的梦蝉朝着李秋水和无崖子招招手:“小弟弟,过来扶姐姐一把!”梦蝉今年十八,虚长无崖子五岁,到当得起姐姐这个称呼。李秋水当即就不乐意了,脸上堆起假笑,跑到梦蝉面前挽住她的胳膊:“姐姐,我来扶你!”   “好啊!谢谢啦!”梦蝉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不客气地把自身重量往她身上一放,压得李秋水脚下一个踉跄。无崖子默默地背起师父逍遥子领先一步往灵鹫宫飞去,巫行云紧随其后。   看着身边咬牙切齿,一脸不情愿的李秋水,梦蝉露出了北上以来第一个笑容,无论是在家、在开封府、在赵夫人身边都是老小的她,终于感受到压榨小不点的快乐了。   灵鹫宫的宫人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的本份,宫门有一个身着蓝色长裙的女孩将他们迎了进去:“师兄、师姐,先生这是怎么了?”样貌上和李秋水有九分九相似,梦蝉看着她自然而然搭在无崖子臂弯上的小手,惊讶于巫行云和李秋水的无动于衷,问道:“你姐姐还是妹妹?”   正说着,女孩儿自己交代了身份,“姐姐,”她喊了一声,就缓缓朝后面走来,看她的步伐居然没有一点武功在身。李秋水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并不给二人做介绍,梦蝉却看得出来她深藏的宠溺和回护之情。   两人样貌相似,妹妹嘴角多一个痣,面部线条更加柔弱多情,笑起来的时候还多一个浅浅的酒窝:“这位是?”礼节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半点不耐烦。   双胞胎?梦蝉大感有趣,笑着自报家门:“我姓庞,家中行四。叫我庞四就成。”笑的时候攀比似的露出了一对梨涡。   “庞四姐姐有礼,我是妹妹李沧海。”配合着唇角略带羞涩的盈盈浅笑,让人容易心生好感。   “你没事做吗?”从见面到现在,李秋水深知她的恶劣,扶着就往里进,不想给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听在妹妹就是招了姐姐的嫌了,李沧海委委屈屈地瘪着嘴离开,一双小鹿一样的湿漉漉的眼睛让人心生保护欲。   等她走开了,梦蝉意味深长地说:“有一个处处都和自己相似的妹妹,本来是件好事。当她什么都要和自己争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李秋水根本不愿意听她的鬼话,可是这样明显带着挑拨意味的话像有意识一样钻进她的耳中,这让她感到沮丧。   毫不客气地享用了灵鹫宫大量的上等疗伤丹药,梦蝉略微感到一丝好转,胸口撕扯的痛苦得到了一点减缓,这次她可算是栽了个大跟头,怪不得出发之前测算出诸事不宜,忌走西北。   “你们师父中了摄魂术,我需要潜进他的识海,唤醒他。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即使在我的全盛时期,也只有四成把握。”梦蝉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凝重地告诉几人,“可是不能再七日之内唤醒你们师父,他的三魂七魄就会陆续离体,到时候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李沧海的小脸露出了悲切的表情,好像逍遥子在下一刻就要死了似的,双眸中盛着水光:“那先生岂不是凶多吉少。”本来心情沉重的无崖子反而安慰她:“师父信奉老庄之道,常说大道有常,生死无常,‘死而不亡’即‘身殁而道犹存’。”   相对于李秋水对妹子的冷漠,巫行云反而更像是李沧海的姐姐,她握着李沧海的手,用少有的温柔声音说:“师兄说得对,你不要太伤心。”   强忍住泪意,始终不让眼泪掉下来的坚强模样让无崖子心生怜惜,也让巫行云生不出敌意,李沧海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庞四姐姐的办法真的可行吗?”微弱的成功率和梦蝉恶劣的身体状况确实让人不安,无崖子和巫行云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的不确定。   一直没有加入安慰李沧海行列的李秋水正专心致志地在照顾师父逍遥子,将梦蝉给的药丸碾碎,冲成水,给他一口一口地喂进去。等到喂好了药,才放下手中的碗,给逍遥子掖好被子,示意所有人出去,关上门。转身睃了李沧海一眼,坚定地说:“我相信庞四。”   还魂大法   在李秋水的坚持下,师兄妹几人撕扯了三日,最终还是接受了梦蝉的方法。“整个施法的过程中,不准许有一点打断,否则我和你师父都会被困在他的识海当中,七日之后神魂俱散。”梦蝉郑重其事地吩咐道,“找一处禁地,你们三个为我护法,源源不断地为逍遥子输出真气,坚持十二个时辰,就能大功告成。”   逍遥子的弟子三人都和他一样身着雪一样的白衣,唯独身为外人李沧海终日一身蓝色纱衣,系着斗篷,显得娇弱可怜。此时她耷拉着脑袋,凄泣风中:“庞四姐姐,为什么不肯让沧海去帮忙呢?师兄,师姐,沧海真的很想帮忙。”   “沧海,别伤心了,你的心意,师兄都明白。”无崖子对这个长得和李秋水一样,却丝毫没有她的高傲的沧海总是多了几分好感和怜爱之意,可惜师父说她根骨不佳,不肯收入门下。   李沧海闷闷不乐地说:“是不是庞四姐姐嫌弃沧海不会武功,还是因为姐姐……”对于无法入门的李沧海,巫行云觉得构不成威胁,十分无害,平时也格外宽容。顺着她的未尽之意直指李秋水:“庞四最近和你姐姐走的那么近,肯定是因为你姐姐说了什么,我去跟她理论。”借着李沧海找李秋水挑事,巫行云一向是喜闻乐见的。   当巫行云拽着小媳妇一样的李沧海来理论的时候,李秋水第一次注意到妹妹嘴角还没有消逝的弧度。巫行云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心里仿佛沸水一样滚动翻腾,一种名为背叛的东西直击她自欺欺人的最后防线。   当她偶然间抬头,先是师兄不赞同的目光,然后和梦蝉四目相对,在她似乎格外有穿透力和洞察力的眼神和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微笑中,李秋水感到轻微的不舒服,那天的对话似乎又回荡了脑海中,带来了模糊的阴霾……   梦蝉看够了好戏,不想耽误时间,天真烂漫是有多难。她嘴角的甜香比之李沧海更加无害和天真纯洁:“李姑娘,你好像不会武功吧!”关键时刻真气运行,不会武功、没有内力的人只会是累赘。   多管闲事,李沧海心中暗骂道,此时并不抬头反而劝阻到巫行云:“师姐,庞四姐姐说得对,都怪沧海没用。”   这种人真是像牛皮糖一样难对付,梦蝉在后宫和庞府的后院见识了不少,她对着从外面进来的无崖子楚楚可怜地说:“无崖弟弟,是不是我说错话,让这位李姑娘误会了。你知道我不太会说话。”   这几日相处下来,梦蝉不但取得了李秋水的信任,无意中也收获了无崖子的大量好感,一开口就帮着梦蝉说话:“沧海,梦蝉姐姐天真率性,有什么不中听的,你别往心里去。”他喜好杂学,师姐妹都醉心武学,缥缈峰能聊上几句的实在不多,梦蝉精通奇门遁甲一门。渐渐的有了些许的偏向,立马就体现出来。   “师兄,我没有……”李沧海暗恼梦蝉和无崖子走得近,暗自露出阴测测的表情,没有注意到李秋水看向她的眼光变得冰冷。   “缥缈峰灵气充裕,我已经起了聚灵阵能够大幅度提高我们的成功性。我会割开手腕和他血脉相连,借此进入识海,你们守住阵眼,一刻不停地向他运送真气务必保住他的心脉。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离开现在的位置!”梦蝉再次强调到。   巫行云和李秋水师姐妹长期以来对他激烈的争夺,李沧海的依恋讨好,都是儿女私情。梦蝉虽然容貌略逊一筹,却是庞家有女已长成,比之黄毛丫头的巫李二人多了几分风韵在。时而天真率直时而狡黠多智,性格轻松率直,让他已经把她当作好友了。这时自然关心道:“你怎么办?”   梦蝉谢了他的好意:“我没有关系,之前我说只有不到四成的把握。那是因为没有算上我的秘密武器和聚灵阵,多亏行云的雪莲,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至少有——八成的胜算!”   闻言三人觉得肩头一松,梦蝉咧着嘴,好笑道:“好啦!这几天已经找了好几个人演练过了,放轻松一点,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一定不可以离开聚灵阵!”   梦蝉摆好聚灵阵,三人纷纷就座,运功聚气,果然感受到丰沛的真气四面八方地补给自己。她扶着逍遥子盘膝对坐,迅速割开自己和对方的手腕脉搏,将伤口叠在一起,血液奇迹般地没有掉在地上,伤口互相迅速和对方吸在一块儿。   最初大量的血液的离开,让梦蝉面如金纸,额头上布满大滴的冷汗,她感受到生命力疯狂地流逝,一阵阵昏迷袭来,她的眼皮就要阖住了。   眼前甚至浮现了家人和朋友的面孔,庞太师、庞妃、庞飞燕、庞统、赵夫人、胡莉、包大人、公孙先生、五鼠、丁家三兄妹,还有“展大哥?”她意识到这是到了垂死边缘的挣扎,是因为修炼了北冥神功的逍遥子只吸血,自己却没办法吸他的,形成循环。   “梦蝉,不要睡,不要睡。”一阵阵的睡意快要把她淹没了,她似乎听到展大哥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她咬破舌头,嘴里弥漫着血腥味才换来暂时的清醒。心口的琉璃石发出多彩的光芒,梦蝉问:“琉璃石,是你在帮我吗?”   琉璃石的光芒愈发强盛,梦蝉感到和逍遥子连接的手腕处,终于开始回血,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她缓缓闭眼,逍遥子的头像磁石一般覆在她的额头上,发出琉璃石一样的光芒。   她的眼前出现一片刺眼的白光,白光过后一切露出彩色的本来面目。   在她很熟悉的大宋皇宫,好像是皇后的正阳宫,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难道是皇上四十多岁的样子。她见证了一个孩子的出生,在父亲有力的臂弯中安然入睡,另一边是刚刚的孕妇,那张面孔从模糊变得清晰,梦蝉很吃惊,居然是她!   身外化身   梦蝉忍不住喊出声:“夫人?”那么她身边的是圣宗皇帝赵光义?难道会是……   渐渐地,他长成一个垂髫小儿,却老是被打扮成小女孩,梦蝉有些忍俊不禁。长到十岁大小的时候,容貌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偏偏他一心儒慕道学,毫无儿女私情,不知道碎了多少东京女儿的心。   “我家元亿长得好漂亮。”母后将他搂在怀里夸赞道。   “母后,元亿是男孩子,不能说漂亮的。”赵元亿年少的时候本来是拒绝的,可惜没有拧过母后这条大腿,没有躲过皇兄们助纣为虐。   “元偲,元俨,看好弟弟。”记忆里的母亲总是挂着温婉的笑容,无忧无虑地过着每一天。   父皇总是忙于政务,日理万机:“没看到朕这里正忙嘛,告诉皇后不必等朕。”   然后被母后派人从奏折中拉出来:“转告皇上再不来,本宫就带着孩子们去张超谷修仙了。”这一招屡试不爽。   “我家元亿怎么就是不爱笑,也不出去玩?”   “孩儿歆慕庄周黄老,请母后成全。”跟随母后修习相术,跟随应龙先生学习阴阳术数、运算天机,甜蜜的唠叨和幸福的童年生活一直维持到十岁那年,母后有妊,父皇病重。   谏言的大臣跪了一地:“潘皇后腹中女婴刑克君父,请皇后以天下社稷为要,大义灭亲。”这种可怕的传闻没有来由地席卷了整个大宋,父皇坚持让母后生下期盼已久的女儿,并提前取好名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实在是朕大限将至,无须过于刻意。公主行九,九则至阳,重阳饮酒,九谐音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就叫解忧好了。愿我们的小公主一世无忧,亦能解怀嬴之忧。”   年迈的父亲天寿将至,却无力回天。他的凡心更加冷淡了,须知王侯将相一世青名,竟然无法与心爱之人厮守终老,还生出让对方殉葬的愚蠢念头,让他更加执着于长生之道。   “母后,带着妹妹一起走吧!”父皇驾崩,皇兄登基,母后远走,一心慕道的元亿跟着母后落户华山张超谷。他目睹了父皇最后的疯狂,想要超脱生死分离之苦,寄希望于道家修仙长生之道。   “太上忘情,元亿,你道心有缺。”母后沉迷飞升,唯有此道能够找到转世的父皇。抛下刚刚出生的妹妹解忧交给皇兄,天南地北地寻找机缘。可怜妹妹刚出生,先丧父后失母。   可叹,母后终于破碎虚空,元亿被召回开封:“八弟,朕封你为逍遥王,允你一世逍遥”浑似姑射山人,冷浸溶溶月。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眉如墨画,面如桃瓣。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看煞多少美人心。   这位俊美如天神的逍遥王第一次见到了那个被期待了二十年,却不被祝福的女婴——解忧。这个无父无母却有至尊至贵的少女有着一双满含忧郁的眼睛和宽容悲悯的笑容,让人过目难忘。他轻易地认出了她,庞梦蝉亦然,跟赵夫人长得一模一样,他迟疑地喊住了擦肩而过的妹妹:“解忧?”   “八哥?”分别十几年,解忧居然一样认出了眼前的赵元亿,不敢置信地捂着嘴,“是八哥吗?”这就是血脉的神奇所在。   霜花其面,冰玉其肤,十指纤柔,软若无骨,这是先皇后最动人的地方,除此之外解忧肖父,一对秀眉斜插入鬓,双眸黑如点漆,神情内敛,寡言少语,端方自持。配合她宛如无瑕白玉雕琢而成娇柔白哲的皮肤,就好像是挂在墙上的纸美人。   这会儿因为初见兄长,脸上浮现激动的红晕,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兄妹二人就这么把臂相视,静默无语,最后素来冷情的赵元俨大力将妹妹揽入怀中,将她的脑袋摁在肩头:“八哥的解忧都长大了!”还拿手比了比她刚刚到自己肩头的个子。   放下公主的架子,解忧深深地埋在兄长并不宽敞的臂膀间,贪婪地允吸着来自亲人的温暖。如今的大宋后宫可不像她母后独霸一方那样脉脉温情,不知谁曾经说过“这后宫中的日子就像点灯烧油一样难熬”。   画面一转,逍遥王辞别两位兄长:“弟先行一步,回谷中打点好一切,待解忧收拾好行囊由杨八姨护送上路。”在张超谷精心布置,满心欢喜的逍遥王却只得到了妹妹性命垂危的消息。无佞侯佘老太君殿上斥君,龙头杖打王贵妃,逍遥王已经日行千里提着长剑杀入萧家,倚剑狙杀了王贵妃的父亲,结束了这场牵连解忧的后妃博弈,逍遥王轻车简从带着解忧公主回到了张超谷,安置于冰室之中。   冰室石门缓缓落下,暗示着回忆的短暂结束,“就是现在,”梦蝉对自己说,十指翻飞结成青莲手印,旋身运功,念咒施法,“茫茫九重天,冥冥无量山;定慧青莲花,灵肉永长春。回魂!”魂字一出口,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挤出了逍遥子的回忆中,浑身一个激灵,梦蝉感到元神回到肉身的踏实,急忙看向跟自己对坐着的逍遥子,紧张地注视着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长长地松了口气。   下一瞬间,这口气又提了起来,因为逍遥子在瞬息之间袭到她的面前卡住了她的脖子,眼中的杀意无可掩饰。虽然不清楚对方施展了什么妖术,但是修真界残忍的弱肉强食原则他一手就能将她提到半空中,梦蝉感到他手上的力越来越大,渐渐地收紧,只能胡乱地扑打,从嗓子眼发出“啊啊”的求救声。   那双钢铁铸成的手死死地掐住梦蝉的咽喉,染成了晕红色,并且脖子后仰,长发凌乱,瞳孔上翻,露出了大片的眼白。死亡的步伐逼近梦蝉,她的手无力下垂,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住手!元亿!”一道清晰地影子投映在墙边,是赵夫人,逍遥子异常地吃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声喊到:“母后!”这吃惊虽然短暂,他很快恢复镇定,手下却稍微放松了一点对梦蝉喉咙的钳制,让她得到这短暂的喘息,瞳孔回到正常的位置。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赵夫人面上一片平静,就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阔别数十年的爱子一般,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勒令道:“你还不放开她。”习惯听从母命的逍遥子轻易地松开了钳制梦蝉的手,梦蝉身子一下滑到在地,“喝……呼……呼……”惨白的脸孔恢复了部分人色,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呼进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是拼尽了全力。   外面护法的人显然听到这么大的动静,无崖子师兄妹朝内看去登时愕然只见凭空多了一位绝代佳人,说是绝代,面容之美倒是其次。最使人倾倒的除了她那修长匀称的身段,丰肌玉骨于苏衣重幕,仪态万千的举止神情,少妇成熟的韵味外,更动人的是她那对能勾魂摄魄的翦水双瞳,目空一切,神圣如同巍巍雪山,圣洁无垢,不可攀折,不可侵犯,让所有男人为之疯狂,激起他们内心征服的欲望本能。   最令人称奇的是这位令人折腰的美人和他们的师父长得有五分相似,七分神似,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师父喊了一声“母后”的时候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师父真的是天上的神人不成竟有这样年轻的母亲。   逍遥子语中含怨,在赵夫人消失前不禁问道:“母后,你难道不想见见解忧吗?”可惜听到这个名字,赵夫人只有片刻的迟钝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逍遥子还死死地盯着她消失的地方。   他转过身,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缓过气的梦蝉错愕地抬起头,逍遥子补充道:“我刚刚注意到她身后有一片衣角,不用蛮我。”即使沉溺于回忆也能迅速恢复,明明十分专注还能注意到每一丝细节,逍遥子不愧是逍遥子。梦蝉心中赞叹,嘴上含糊其辞:“没有什么男人,是跟随夫人修行的胡莉姐姐。”   逍遥子洞若观火,轻易戳破她的谎言:“你撒谎的样子很蠢,你知道吗?”   梦蝉撅着嘴想要反驳,就看到无崖子师兄妹在背后对她做手势,示意“不要和师父硬碰硬”。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梦蝉懂得,她飞快地说了一句:“家兄庞统。”飞快的就像是一句咕哝,偏偏逍遥子听得一字不差:“庞——统?”这个名字含在嘴里嚼了半天。   无崖子等人不免好奇,李秋水最先问道,漂亮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庞姐姐,刚才那位——”三人都好奇地竖起耳朵等梦蝉的回答。   梦蝉忌惮地看了一眼逍遥子,确定自己没什么性命之忧,对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解释道:“刚刚是赵夫人的身外化身。”“身外化身?”他们三人勤于武学杂学,却没有一个得到逍遥子传授法术,对身外化身更是一窍不通。   见逍遥子一味沉浸在庞统事件,没有反对的意思,梦蝉大方地普及这常识:“道家炼三户的第一重境界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神游窍外,身外化身。身外化身是道家九阶秘法,身外化身者,乃元神也。元神出体,有阴神与阳神之分。阳神乃元神凝练,聚而成元婴,元婴凝固,可离体支游宇宙,聚之成形,谓身外化身,散之成气,隐于无形也。”铁拐李就是神游窍外出了意外,显见轻易使出身外化身的赵夫人高出数筹。   灵鹫冷泉   “灵鹫宫里泉水多,而且是雪山冷泉,冷泉水有两大好处,一个是可以变成天山弟子掌中玄冰为杀人利器,另一个是适合浇灌葡萄,让葡萄甜而不腻,肉厚汁多。”李秋水斜斜倚在岸边,一双雪白的长腿搭在一起,嘴边挂着浅浅微笑,对着赤、裸身体泡在泉水中的梦蝉介绍到,一边用两根芊芊玉指捻起一颗盘中的饱满多汁的葡萄,樱唇含进嘴里,咬破果皮的同时甚至能看到汁水溢出嘴角,香舌轻轻舔去。   倘使叫男人看了她这无意识的销魂动作,喉结一定大动地吞咽口水,恨不得成了那颗幸运的葡萄,心中如同火烧。往下看去更加要命,黑亮柔顺的秀发像两道小瀑布般倾泻在她刀削似的香肩处,落下诱人的弧度,梦蝉虽然尚能自持不受这尤物的影响,却也闭眼假寐不愿和她说话分心。   “你失血过多,冷泉能助你的伤口尽快愈合。”李秋水扫了一眼手腕处碗大的伤口,状似漫不经心地提醒到。片刻的宁静之后,没有半点衣裳摩挲的声音,梦蝉睁眼看去,见到远处立着一道熟悉的苍凉背影,一身青衣挽着宽袖于酒炉之前,他端着两杯刚刚温好的酒转身。梦蝉下意识地往水中缩了缩,让冰泉雪水漫过肩头和一半的脖子,乌黑的长发铺在水面遮住了底下的风光。   他一定觉得我很好笑,蜷在水中梦蝉眼尖地看到逍遥子嘴边几不可见的弧度,那双比女人还要纤长苍白的手伸到她低垂着眼睑的眼前:“这杯温酒,这杯是灵鹫宫特产的葡萄酒,活血益气,对你疗伤大有益处。”   梦蝉迟疑了片刻,缩着头伸出了藏在水中的手臂,接过了温酒一饮而尽。逍遥子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他一扫长袍背对着梦蝉坐在石阶上,一点点啜饮着杯中的葡萄酒,一边自说自话:“自我懂事以来,便感到自己的孤独和迷茫。”   趁着这夜色或者微醺的醉意,逍遥子似乎打算对这个唯一知道自己过往、并且有换血之缘的小姑娘敞开心扉:“你或许会奇怪,我曾经贵为皇胄,有至亲好友,怎么会孤独,这原本不是你的身边有多少人的问题。我自幼聪慧,学贯古今,过目成诵,怎么会迷茫,这也不是你懂得多少的问题。”   借着夜色很好隐藏着自己的梦蝉,此时好奇地歪着脖子聆听着他的直白,几乎感受不到冷泉的彻骨寒凉:“当你看透世情,无所不知的时候,就会变成一个冷酷的旁观者,世人执着于的得失,在我眼中只是不值一哂的愚昧。生杀夺予是我与生俱来的权柄,没有一个人理解我,我找不到走下去的目标。   直到父皇的死带领我走向对长生的追逐,可是长生成仙是世上最孤独、最迷茫的道路,眼见时光如同河流一去不复返,身边的人却因为种种欲望身陷泥潭,经历生老病死的苦痛。那样的心情,梦蝉明白吗?”   原本她也不明白的,但是经历了他的回忆,梦蝉微微有一些共鸣。逍遥子精通天地造化,虚实之间已浑然天成。据梦蝉有限的了解,逍遥子一定是遇到了赵夫人一样的问题——这对母子不约而同地将自己困在执念之中,无法白日飞升。   无法飞升的逍遥子花了很多时间在武功上面。逍遥派武功讲究轻灵飘逸、闲雅清隽,威力无穷,得一则能所向披靡。但其内功运行自少商穴至云门穴,与一般相反,故练逍遥派内功必先散尽原来真气,且均对内力有颇高要求,更称「功在人在,功消人亡」。其练功姿势与其他道教武功相同——五心朝天。   恰巧梦蝉满足这个条件,逍遥子于是不吝赐教了一番:“逍遥派的武功和母后的长春功同出一脉,不过个人天资有限,根据无崖他们的天资不同,我将它分别演化成了北冥神功、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和小无相功。”   “本座记得九宫门独门剑法。这套剑法共八十一招,内含九宫身法和九宫掌法。演练之人,脚踩九宫,依势施展,浑然天成。另有三招救命绝招:一剑九乘是一招出手,九剑同发;九剑归一是把九道剑光合并为一道匹练,追击敌人;九九还原是一招之中,可以前后左右连发八十一剑,再多的敌人,也可以在一招之间悉数解决。你可以借鉴一二。”   之所以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说法,正是因为这些话都是对方凭借多年的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的,能够领悟到只言片语也必定获益良多,赵夫人年轻的时候有崔应龙指点,摸着石头过河的梦蝉也最终遇到了逍遥子这么位高人。令逍遥子满意地是,梦蝉拥有渐渐断绝的修仙体质,怪不得赵夫人愿意授以功法。   身外化身费不了赵夫人多少心力,庞统一手扶住她的腰:“梦蝉没事吧?”   赵夫人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说话,事实上她的脑海里回荡着逍遥子的话“母后,你不想见见解忧吗?”“解忧、解忧,愿我们的女儿一生欢喜,能解百忧,令卿无忧。”“这孩子命途多舛,皇上正是为她受劫。”拂开庞统的手,她独自回到房中,靠在贵妃塌上,望着书房的画卷。一阵疲劳感袭来,为了寻找九样宝,她有多少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唯有今天感到累。将头埋在臂弯之中,赵夫人喃喃自语:“延宜,我真的好累。”   “是有一位姓肖的姑娘和陈姑娘来过,不过当时门主在闭关,和几位少主起了一点冲突,就不见踪迹了。”肖若水是注定找不到了,既然驻扎在此的逍遥派都不知道她的下落,赵夫人的占卜术也没有指向,只能寄希望于陈鸢能醒过来还记得些什么。其实天山一行只是赵夫人许多计划中的一环,确认肖若水的下落是次,确认逍遥子的存在是主。   任何的变数都是不被允许的,包括逍遥子。   整个缥缈峰只有一处地方还没有找过,逍遥子站在后山禁地门前,郑重其事地说:“这是本门禁地,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入内,你们三个亦然。”说完打开石门开关,衣袍滚滚就领着梦蝉往里面进去了。   里面很黑,还能听到断断续续滴答滴答的水声,四壁潮湿嶙峋,道路崎岖曲折,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停下了脚步,“拿着”将手中的灯笼递给梦蝉,逍遥子打开火折子点亮了石壁上的油灯:“到了。”眼前是一扇绘着彩图的石门,图案混乱不堪,毫无章法,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异样的美感。逍遥子将梦蝉的莫名其妙看在眼里,得意地走上前迅速滑动石门上的图案,原来这些图案是由活动的石板组成,三下两下被他拼成了一副画,这下梦蝉看得分明,如果庞统在一定能够认出正是张超谷竹亭的那副夫妻博弈图。   “如果你所说的肖姑娘还在缥缈峰,这里是最后的可能。”石门的机关哗哗响动,从中间打开。“这本是我妹妹解忧长眠之所,所以不许人来打扰。”想到赵夫人的小女儿解忧,梦蝉欲言又止。   远在蜀中的赵夫人阖上房门,走到外面,轻声细语地和走过来的胡莉说:“好了,他已经睡着了。东西到手了吗?”“到手了,恐怕开封不到日出之时就会乱起来。”胡莉点点头。   房中本应该熟睡的庞统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是什么样的筹谋,赵夫人不是一心拥护宋室王朝的统治吗?很快他就无心想这些了,因为……   “你说什么?”庞统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京城传来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和妃流产,李淑仪中毒身亡,庞皇后残害皇嗣被打入了冷宫,庞太师被牵连入狱。来人身受重伤,艰难递上了庞飞燕求援的信件:“将军,此事千真万确,飞燕小姐请将军回京主持大局。”庞太师和庞皇后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谁都知道自年前刘妃去后,她一手扶持的郭皇后就椒房失宠,因为跟当时得宠的尚美人争执,失手掌掴皇上,被废出家。庞皇后小意奉承李太后,李太后因她与刘妃沾亲带故,心中还是暗暗属意曹彬孙女曹溪薇。   人算不如天算,李太后还拿着溪薇跟庞妃博弈,赵夫人请动了不问世事的曹太妃玉莹就已经亲自出面将她许给了潘家儿郎。庞妃入主中宫,如今两后面和心不合,李太后先是接娘家侄女入宫封为淑仪,又格外爱惜张美人,更对倭国送上的和妃青眼有加。   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家老爹对付包拯不择手段,这后宫的事情却鲜少出手,庞统问:“包拯呢?”他能容忍有人这样兴风作浪,冤枉无辜?   果然,“包大人遇刺,身受重伤,失血过多,现在昏迷不醒。公孙大人主审此案,和三小姐已经闹翻了,婚事也取消了。”这飞燕和公孙策的婚期在即却出了这档子事情。   “收拾东西,马上回京。”庞统果断地说,继而补充道,“梦蝉那边?”“有人和小的一起出发去天山通知四小姐。”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南侠御猫展昭“展大哥?”庞梦蝉也是吃惊不已:“怎么会这样?”飞快地收拾好行装,就要辞别逍遥派众人。谁知逍遥子却道:“本座已经卜算过了,此事和解忧的失踪有关,决定与你同行。”   结局   “展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路疾行,骑坏了几匹好马,一行人终于到了汴京脚下,展昭带着在城外的村落住下,梦蝉忍不住问道。   双目凝视梦蝉良久,展昭叹了口气:“梦蝉,无论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要冷静。”   悬崖边上一颗亭亭如盖的大树下,女子梳髻而立,青袖飘然,抚动际腰三千丝,对身后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置若罔闻。走在当先的正是梦蝉,她一眼看到躺在赵夫人女子脚边的兄长和包拯,她吃惊不解地喊道:“夫人?”。胡莉跪在一米开外,看到人群的到来,做出防御的姿势。   展昭一手护着梦蝉不让她再往悬崖边的赵夫人靠近,赵夫人割开自己的手心,鲜血缓缓滴在那棵不知名的大树上,大树有了妖异的变化。它摆动起枝桠,发出享受地啜饮声,仿佛有了人的意识,不远处的凡人都吓得退后一大步。   赵夫人却轻笑起来:“魔灵啊!魔灵!你答应过我替我复活延宜,让我们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你说的东西我已经集齐了。”她从容地点燃了一束引魂香,那树翕合摇动,仿佛在享受飘飘欲仙的滋味:“从琉璃心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品尝那颗纯净美味、青春鲜活的心了,我仿佛在空气中嗅到她的气息。”   梦蝉脸色变得苍白,她手指发颤指着那个妖物,声调里带着哭腔:“我……你说什么!”她从小就与众不同,可以说是无惧无畏,却无法忍受一向维护自己的赵夫人默默地看着自己,仿佛下一刻就会照做。   她就像是个耍脾气的小孩子,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扯着嗓门问:“夫人?你真的要这么对梦蝉?你不是说梦蝉就像是你的女儿一样,你永远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你忘了带我在识海中游走,在梦境中修炼,你教我怎么辨别每一种颜色,每一种香料,教我九宫七星步,易命八卦掌,幻妙身法,你还说要我继承你的寒蝉宫,为世人占卦相面解忧,长传修仙之道。”   赵夫人被她勾起了那些美好的回忆,不是不动摇的,一边的魔灵在拼命地蛊惑她:“不要犹豫,还有半柱香的时间,血月升空,就能聚魂复生。等救回了你的情郎,再将那颗心补上不就好了。”说着还从口中吐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她伸出手,五指成爪状朝上接住了那颗心,嘴里吐出残忍的言语:“梦蝉,别怕,本宫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替换之心。”梦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会读心术,那分明是“若水!若水!”   “傻丫头,本宫苦苦寻觅多年才找到如此纯粹的心,和你匹配,哭什么?”赵夫人直起身子,双手举在右侧半空,用力击掌“啪”三次“啪!”“啪!”所有人都被定在了原地,包括修仙百年的逍遥子,原来她的道术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一直背对着众人的胡莉站了起来,大家才发现她手中抱着的是一个婴孩,赵夫人接过那孩子,莹润的指甲划过圆嘟嘟的脸蛋,仿佛对众人解释道:“和妃图谋不轨,她的孽种既没了寿数,不如为本宫所用。”这就是子孙肉了,加上引魂香,琉璃心,   还有一朵枯萎的牡丹,郭槐的爱魂,从八仙身上取得的悔恨之泪,她的眼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脚边的人,她矮下身看着契子,直到胡莉抽出一把匕首低着头递给她,毫无防备地伸过手想要接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胡莉出乎所有人意料运气全部功力使出玉石俱焚的一记杀招直逼赵夫人的面门刺了过来。毕竟是修炼千载,拼死一搏令赵夫人都躲避不过,她深受了这一招然后拂袖射出一道真气,将胡莉打落在地。   用来对付有星宿护体的包拯,本就不是凡间的普通兵器,赵夫人一手捂住流血的伤口,不禁眉目微蹙,薄唇轻启:“你,这是何意?”   胡莉受了重创,咳出一口黑血,气若游丝却还十分坚定:“夫人对我有德,胡莉不敢悖逆,星主对我有恩,胡莉不能不救,胡莉知道这魔物还让夫人献上九尾仙狐,胡莉自愿献祭只求夫人放过星主。”   传说在上古,凡人曾经打败过天神,比如后羿射日。赵夫人自从得了机缘,走上修仙之路就不相信这样的话了,凡人在她的眼中不过是受天道法则庇护的蝼蚁。庞统手中的剑将魔树刺个对穿,刺透心脏的时候,她才知道神也会输。   她不可置信地向后倒下,脑海里浮现前世今生百多年的人生,延宜的记忆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这个狠心杀死自己的人,她倒在庞统的怀中,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痛苦,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无限的黑色绝望,她突然觉得很轻松,释怀一笑。奄奄一息却爬到赵夫人身边的胡莉,口中不断呓语“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庞统手中的利刃是抽出她的狐狸九尾所制,不然怎么能撼动赵夫人半分。   赵夫人伸出手,胡莉赶紧握住,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胡莉知道她原谅了自己。这只有情有义的狐狸精先一步安心地阖上了眼睛,等待她的是仙乐飘飘: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于家室,我都攸昌。   赵夫人如何不知道这升仙之人也可以是肉身灭亡的,这也似她不惧让胡莉殒身祭祀的原因。之所以没有言明,又或许是希望胡莉为了活下去而拒绝自己。她的脸贴着庞统的头,她笑着问:“胡莉死后升仙,小皇子和肖若水可以转世为人,那我呢?魂飞魄散。”   庞统没有回答,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侧过脸,压住声音中的颤抖:“你会没事的,我们可以请八仙帮忙。”   “没用的,我已经和魔灵定下契约,共享生命。祭祀无法完成,魔灵又被刺破要害,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了。”赵夫人感到自己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交代起身后的事情,“魔灵太过可怕,我自问心若止水,也让它趁虚而入,我死后一定将它烧毁,以免遗祸三界。还有……我想……告诉你……我……爱……你”最后这个字说完,在呼风唤雨百年的寒蝉天后就化作点点飞灰消失在天际之间。   不去说庞统怎样的痛苦对着天空撕心裂肺的长啸,其余众人好似做了一场大梦,忘掉了所有跟赵夫人有关的事情,开封府诸人和庞梦蝉火速回了京城打算彻查庞妃一案,而逍遥子则带着女弟子回了逍遥派中,唯有庞统还记得一切。   庞统发现之后忍不住惨笑出来:“蝉娘,罚我。”让我一个人承担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让我忘不掉你。   这时候那堆快要化作灰烬的魔树,充满蛊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吧!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